“你還恨我嗎?”
“不恨。”喬安說,“今天晚上,我還很感激你。”
“我不要你感激我。”戴文笑了。他在自己的口袋裡翻找著,翻出了一個小盒子。盒子上有精緻的包裝,可惜已經被雨水淋濕了。戴文麻利地把那層包裝拆掉,盒子揭開,裡面是一顆又大又亮的鑽石。
“去年聖誕買的。”戴文說,“本來想聖誕說不定就能和好,到時候給你。然後拖到了元旦,又拖到了春節。之後就有點放棄了,我就帶在身上,想著什麼時候如果能遇到你,就試一試你會不會喜歡。”他笑著看向喬安:“所以現在…你喜歡嗎?”
喬安望著他的眼睛。她感覺鼻子酸酸的。有那麼一剎那,她真的很想接過來,告訴戴文她喜歡。這並不是因為她多看重這顆鑽石,也不是因為她還愛戴文,而是因為她如今的人生有太多失敗的元素。而這顆鑽石似乎可以打消她所有的失敗,把她放在勝利者的位置上。所有故事的結局不都是這樣麼?對於女人來說,鑽戒就是一個勝利者的冠冕,戴上它你就贏了,而也只有戴上它你才算是贏。不然你的故事,似乎總是未完持續,總是有失敗的可能。
戴文很高很帥,他賺錢很多,工作能力又強。即使是在市場最差的時候,喬安也覺得他有足夠多的生存智慧,活得會比大部分人好。如果她接下這一枚鑽戒,她甚至可能可以立刻就從星天離職,去過全職太太的生活。這是多麼輕鬆愉快的願景。
上天待她不錯。套用左伊說的那套破鏡重圓舔狗程度二元論,她不僅免去了《簡愛》模式的苦和自我感動(按照那個模式,她應該遠離資本市場遠走他鄉,進行一番改頭換面的自我修煉。等到功成名就之後,在戴文最脆弱的時候從天而降,高高在上地去做他的拯救者——那得多累啊,謝天謝地她沒有那份閒情逸緻),直接進入了《傲慢與偏見》模式。而且戴文還給了她一個很好的台階——在最危險的時候,他救了她,替她挨了那一刀,流了血。據說,鮮血可以洗清所有的罪過,這是一個頗有宗教意味的說法,但是此時此刻看也不為過。他為她流了血,他們之間的種種爛帳一筆勾銷。她被他感動一下,他們剛好可以重新開始。
如果是一部電影,此時應該有感人的背景音樂(《擁抱》就很不錯,符合這一晚的遭遇),並且有旁白緩緩說一些矯揉造作的台詞來給破鏡重圓一個體面的蓋棺定論。
然而喬安無法欺騙自己。
她抬眼看著戴文,驚訝地發現在她對戴文的恨意消失的同時,曾經的心動和愛似乎也一同消散了。或許,愛和恨本來就是同生共死的。戴文手心的溫度讓她安心但是並沒有讓她動心。當她望著戴文,她仿佛在望著一段已經遠去的時光,就像上一個世紀,在那個世界裡他們有做不完的項目,賺著花不完的錢,不需要仔細思考就能每年按時升職加薪,每天忙忙碌碌地應對著並不難做的工作。晚餐客戶報銷,每人報銷上限三百多,兩人點一桌飯,擺在喬安寬敞的辦公室里擺滿一桌,邊吃邊聊,把項目上的趣事當做下飯菜…
那段時光回不去了。戴文對於喬安來說,仿佛是那段時光的一個側影,像是樹上掛著的蟬蛻,像是一條已經流逝的河流,像是從日曆上撕下來的一頁,被她團了團丟盡了廢紙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