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夠原諒?
他本該是局外人。
上一輩的糾纏已是過往雲煙,可重新站在人生路口,回溯前世種種,他的犯賤更像是笑話。
爬上祝青霄的床,他並不無辜,他和安嘉荷一樣的蠢。他理應退場。只是...安於柬坐起身,等吳叔拭去眼淚,才將將開口,「很早,很早之前我就發現了,他看我比看陌生人更要冷漠,甚至多看一眼就要生厭,對我母親,也只是視作空氣,更不談接受,祝別出生後,即使他們是親兄弟,祝雲非有意讓他放下芥蒂,與祝別多親近,他也沒有多少感情…從前我只當他一直如此冷漠,沒有想過其他。今天也算明白了,他對我的態度太過正常…只是,這麼多年,我從未見過林夫人的照片,有記憶的時候,他桌上的照片已經被那條名為Mercury的小狗所取代。不只照片,我甚至沒有尋到過任何林夫人留下來的痕跡…還有那條小狗,究竟是為何,我想知道原因。」
「只是因為我母親,只是因為我和祝別,還是...""因為老爺。」吳叔悲慟地閉上眼,「那張照片是老爺唯一允許他留下的遺物。」
「那其他的呢?要抹去一個人所有的痕跡哪有這麼簡單?」安於柬看向一樓的房間,他曾生活過的房間,祝青霄的威脅更像是心虛的表現,被鎖之前他就發現了,他從前用過的東西一部分關進了臥室的柜子里,另一部分、很少的一部分混在了二樓他的臥室里,更像是在試探安於柬的記憶。「到底是為什麼?」
他把他丟進了自以為熟悉卻空蕩無比的房間,製造了被遺忘的假象,冷眼旁觀安於柬失落,漠視他想要逃離的心,圈下有限的活動空間,卻給了他足夠的自由。無事可做,安於柬每尋到一處便像是拾起一塊拼圖的碎片,怕線索不夠,又想盡各種辦法勾起他的好奇心,刻意開放的二樓、任他探尋的「禁地」、模糊不清的態度,引導他一點點把打碎的過去修復還原。
「當著少爺的面,一把火燒了。」吳叔緩慢掃過一樓大大小小的擺件和其他物什,「你來祝家前,這裡已經不是原來的布置了。也許是天意,那場大火吞噬了整個一樓,甚至燒毀了老爺的書房,唯獨保留下了少爺的房間和二樓最深處的幾個房間。」
「他到底是有多恨?」安於柬從沒想過祝雲非會有過之而無不及,甚至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並不是因為恨。」吳叔搖搖頭,「我在祝家呆了三十多年,青霄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只說他對你冷眼相待,對安夫人和祝別冷漠,可他對自己的母親也不像正常母子那樣親近,對老爺更是疏離,看不出多少父子親情。」
這些,安於柬都能感受到,祝青霄讓人捉摸不定,越是靠近,越是疏遠,不管是誰,都與他隔了一道冰牆。但隔著冰,永遠只能看到對面模糊的輪廓,想要再往前一點一探究竟,周身的寒氣便會侵襲而來,令人止步退卻。
「他和你不一樣,和小少爺也不一樣,你們的喜好容易摸清,心中喜怒也全寫在臉上,多年的相處下來,你們也願意和我這樣的老人親近。可青霄,他的出身意味著他不需要維繫任何關係,只是出於禮節和教養,對我和家裡的傭人給與應有的尊重,但我也清楚,他對我們沒有超出主僕關係的感情。也許因為情感缺失,也許因為祝家對他過於嚴苛的管教,讓他無法擁有正常人該有的反應和表現,好似生來便是這般冷漠。這麼多年,我都不曾見過他為什麼事掉淚,林夫人離世,老爺遇難…甚至是祝老先生的葬禮,在別人都沉浸在極度的悲傷中,他只是默默站在人群中央,冷靜地旁觀,好似他現身的理由,也只是因為他必須出現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