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鏟會傷到你,會傷到你的……我快一點,不讓你等久,我很快的!」
君屹刨挖的動作越發急切,越往下挖,越加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
她曾對他說過,她怕疼,好疼,是他讓她疼,她再也不想愛他了。
君屹一直記著這話,一直想著要補償贖罪,他發誓他不會再讓她難受,只求她不要放棄他。
天色越來越暗,火把接二連三圍了過來,南陵六月本就炎熱,如今燃起火把,空氣更加灼燙,汗如雨下,催人窒息。
便在這時,埋在土裡的屍骨以扭曲的姿勢映入了眾人眼帘。
那已然成了一具枯骨,脫落的髮絲掩不住森森的頭骨,身上六七支羽箭幾乎貫穿了纖薄的身軀,嫁衣上血液乾涸,烏黑的顏色尤其扎眼,成片成片,若非裙角緋紅尚未褪盡,必會讓人誤以為那暗沉的黑色便是嫁衣的顏色。
見此一幕,君屹愣了好久,他低著頭,面容隱匿在陰影中,旁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聽見他急喘的呼吸,那必然是痛到了極致才會發出的聲音。
待君屹將屍骨翻轉過來,碎裂的頭骨曝於火光之下,十一瞳孔緊縮,連忙責令周圍人閉目。
這一幕,十一其實並不意外,他見過她五官模糊的模樣,省了他們再往她身上落刀子,毀去她的容貌。
君屹好似傻了,他怔怔看著她裡衣的邊角,那身衣裳是和親的前一夜他特意為她挑選的,那夜他曾承諾回來後便娶她。
他為何會說那樣的話?因為他知道她回不來了。
那時的他根本想不到,日後的他會瘋狂想要她回來,更想不到她的恨沉重到讓他痛不欲生。
蛛網樣的裂痕自她額頭的位置蔓延開來,他知道這是她墜地時造成的傷痕,不僅是額上,身上必也有類似數不清裂痕。
他一直不敢聽十一向他轉述和親那日她的遭遇,卻暗自猜想過無數次,尤其之後聽到了她的控訴,她的淚水、表情,或不甘、或怨恨,猜想中的情景沒有哪次像如今這般慘烈。
墜崖那刻,她仍舊活著,她是活活摔死的,沒入血肉的羽箭驟然推進,穿透了她的身軀,血水一下子濺了出來……
想像著,自我折磨著,君屹好似嗅到了血的味道,寂靜中,他好像又聽見了她的哭聲,在下落的風聲中,她是那麼的害怕,她很疼。
可是沒有人救她,唯一能救她的人要殺她,死亡那刻,身邊全是昔日舊友。
炎炎夏日,君屹全身冰冷,他抹了把眼淚,突然有些慶幸,她屍骨尚且完整,不再是一捧灰燼,他還能抱她。
他終於可以抱她了。
再也沒有人能和他爭搶,她是屬於他一個人的。
可這慶幸也不過片刻。
待他將她身上的羽箭除盡,他將她攬入了懷中,只剩一把骨頭的她纖細得讓他抱不住,他不得不顫抖著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