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四处都应景的播起圣诞歌曲,雪如柳絮轻飘,如鹅毛落在发梢上,孙夏拢紧身上的羽绒衣——冷死了,现在谁还管好不好看,保暖最重要,一口气将拉鍊拉至最上。
奈何她仍防不了风,孙夏拍掉肩上的白雪,冬风猛地呼啸而过,她当即打了个喷嚏。
手机正巧来电,于皓俊的声音带着轻笑从那头传来:「我都看你打喷嚏了,你怎么不进去等?」
听这笑,听这话,就差没把个傻字说出口了。
孙夏真的气笑:「人家餐厅预约制的,预约那个人没谈好,人家不让我进门啊。」
她忍不住想,若以后这种私下会面次数增加,一定要和于皓俊争取自己预约餐厅的机会。
于皓俊笑着说:「好好好,你等我,我停好车过去。」
两人都忙,时间乔了老半天,最后终于在十二月接近圣诞节这时找到了共同的间暇时间得以见面。
隆冬相见,于皓俊穿着深蓝色大衣,围着条灰色围巾,手蜷缩在兜里缓步走向孙夏。
「你在演韩剧吗?」孙夏没好气对着电话那头说:「「麻烦走快一点,好冷。」
于皓俊无语,加快了步伐,走到孙夏身边时抱怨:「我那是正常步伐,并不是故意走慢的。」
谁信呢,腿那么长可能走那么慢?分明就是故意耍帅,孙夏斜他一眼,劈头就问:「你相信我说的吗?」
「还在餐厅门口就问这个,不太好吧?」于皓俊挑眉:「进去吧,我看你快冷死了——感冒拍戏是很累的。」
孙夏又打了个喷嚏:「否则进去发现彼此没达成共识,不就浪费时间吗?不如现在说清楚。」
于皓俊耸肩:「也没浪费啊,就当老朋友叙叙旧也好。」
这话当然是得了孙夏一个白眼了,谁知于皓俊居然笑了。
不知怎地,这一次他似乎比往常多了耐心还有贴心,错觉吧,也可能是过圣诞很开心?孙夏不打算想多。
于皓俊低低的说:「若是不信,怎么可能约你来这趟?」
两人视线撞在一块,不约而同觉得对方眼神复杂,但感觉只要多看一眼,就能从彼此眼里读出什么。
所以,不能继续看下去——他们想知道彼此想什么,却又不想让对方看出自己想什么。
于皓俊联络了接待,对方立刻敞开大门,两人步行进了庄园。
这是一座中古世纪西式庄园风餐厅,走进庄园里,就能看见高耸的尖塔式建筑,林道边种植着欧洲冷杉,此刻配合圣诞节掛上了灯饰,在夜幕即将降临的这时更显璀璨。
想想于皓俊也有心了,不知从何找到位处兰北却极为隐密的餐厅。
冷风仍旧颯颯的吹,孙夏又一哆嗦打了喷嚏。
于皓俊回头看她:「你穿得不够暖和吗?从刚才到现在都打三个喷嚏了。」
孙夏小脸冻得通红:「昨天我从上鄞出发时还没那么冷的,谁知道今天就来了个锋面。」
「上鄞毕竟东南方城市,和兰北气候本就有差,加上今天锋面报到,当然更冷。」于皓俊摘下了围巾,转过头,却拿着这条围巾又顿住了动作。
他是想替孙夏围上,但这举止实在是过于亲密。
孙夏没注意到他的停滞,只是朝手心呵气,才刚抬起头,就有看见有物品迎面而来,轻飘飘落在自己头上。
她被迎头盖上,呀了一声,闻到了上头的黑雪松香气。
扒拉下此物,发现是一条质地柔软的灰色围巾,仔细一看,是loewe的。
她抬头看于皓俊,见他顿了下,说:「那是羊毛围巾,挺暖和的。」
然后呢?孙夏不可思议:「我不围你的围巾。」
「……谁说要让你围,要你帮忙拿着罢了。」他彆扭的应着,接着解开了衬衫几颗钮扣:「穿太多了,有点热呢。」
孙夏瞪着他前头雀跃的背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把羊毛围巾捲成团抱在怀里——不围脖子上,暖暖手也好。
她低头浅嗅一口,这黑雪松香味,还是挺好闻的。
来到城堡门口,于皓俊藉大门倒影看见后头孙夏动作,只见她以围巾将双手包裹,显然温暖了手,再也没打喷嚏发冷颤了。
于皓俊微笑,低喃:「不坦率。」
接着,冷风颳来,灌进他刚解开釦子的衬衫里,冷的他一哆嗦,打了一个喷嚏。
孙夏满脸狐疑,笑容还带点嘲讽:「不是穿太热吗?」
于皓俊:「……」
进了城堡建筑,两人被领着上了二楼的窗边的位置,这个位置附近有座电子壁炉,孙夏甚感兴趣,抱着羊毛围巾站在侧直盯着看。
这可真温暖,她也想在家弄一个了。
于皓俊转告服务生:「两份6oz菲力牛排佐明虾,三分熟。」他想了想:「再来瓶89年葡萄酒和一壶乌龙茶。」
这是一家餐酒馆,而且是只招待有头有脸人士的高级餐酒馆。
所以二楼同场用餐的客人,自然也都不同凡响,有政界知名人士,也有商界大佬在场。
这种场所里,出现两位演员算不上什么,于皓俊便摘下眼镜,怎么自在怎么来。
孙夏终于把壁炉看的都寡然无味了,才走回桌边,这时前菜正好上桌,孙夏索性将围巾还给于皓俊,吃起生菜沙拉。
于皓俊给她斟了红酒:「慢慢吃,时间多着呢。」
「这儿我挺喜欢的。」孙夏慢条斯理的啃着生菜,吞进肚里才说:「这种地方我大概得和王女士一块才能进。」
于皓俊没说话,想着既然他们达成同盟,或许一同来此的机会也多的是。
所以他还想和她一起来?这个想法浮现脑中,于皓俊自个儿都惊了一下——这种感情太过温情,这么多年了,冷着一颗心,突如其来的暖真是热的他有点慌。
餐点来到南瓜海鲜浓汤,孙夏终于问他:「既然你都信我了,今天你想和我谈什么?」
于皓俊朝汤里洒胡椒:「真有你的,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些日子来如何接受如此荒谬之事的心路歷程。」
「我在意结果不在意过程,既然你都说信了,我又何必在意你是怎么说服自己?」孙夏喝着红酒,评价了句不错,才向于皓俊摆手:「但你若真想讲,我愿意洗耳恭听。」
这看起来可不是洗耳恭听的姿态,于皓俊哭笑不得。
「罢了,就如你说的——我既然相信了,过程又有什么重要的。」他端详孙夏脸庞:「以后我就喊你孙夏吧,毕竟你都是……重生的人了。」
孙夏点头:「这样很好,我也早已习惯自己的身分,更何况这名字很好听。」
解决第一件事了,于皓俊当然难免好奇:「重生是什么感觉?」
孙夏想了想:「一开始当然挺煎熬的,我毕竟作为冯薇三十多年,突然睁开眼就要我说服自己我是孙夏,哪有那么容易。」
「刚开始当然自我认知很困难,我是谁?冯薇?孙夏?我老是在问自己很多问题,冯薇是谁,孙夏是谁?我呢,我又是谁?」
这些心路歷程她说的很简单,但说出来时,她却呼了一口气,这口气疲惫又混浊,但是呼出的同时,她的眼睛也恢復了明亮。
「能让我回到这世上,并且还能找到事件真相,我已经很满足了。」她按着心脏处,垂眸呢喃:「也幸好这具身子的原主人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让我使用这副身躯——所以比起其他枉死之人,我已经很幸运了。」
「所以,这有什么好疑惑的呢,我是冯薇,我也是孙夏。」
于皓俊没吭声。
意识到自己真的死亡,那该是什么感受?
活着看见自己的死讯,又会是怎样想法?
从此,世界上再无冯薇,只有孙夏。
她该有多坚强,做过多少次的自我认知,迷失在所谓的『我』这个概念之中,终于一步步重振旗鼓,如凤凰涅槃获得重生。
良久,于皓俊终于低声开口:「辛苦你了。」
孙夏掀了眼皮看他,见他眼眸中带着温柔,微笑:「辛苦个什么,你就不辛苦吗?」
于皓俊看着她,心如被什么击中,将她嘴角的笑纳入眼里,驀地愣怔,竟无法回神。
都是辛苦的人,都在追着一个真相,被说执拗被说傻,撞南墙都撞破头了却还不肯放弃。
于皓俊甚有感触,笑了一下就收,喃喃:「是都辛苦了。」
孙夏同样回以一笑,倒头一饮红酒,只见杯中见底,于皓俊又给她斟了一杯。
主餐上来了,两人都陷在方才情绪,品尝牛排明虾时都没说起此行正事,只交换着对餐点的意见。
兴许是早已在心中接受她就是冯薇这事,于皓俊忽地说:「你的个性和以前差别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