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尋芳執著墨錠的五指,不自覺攥緊了些。
這是新得的歙硯,雕工精美,堪稱極品,裴尋芳看到它的第一眼,便想到了蘇陌。
而此刻,他只想……用這硯台里漆黑的墨,染髒這隻白衣勝雪的驕傲天鵝。
自昨兒被他趕下馬車,雖間隔不過一天,卻如同隔了一個春秋那麼久,兩人之間的博弈,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蘇陌用行動證明,這盤棋,他下,或者不下,亦或同誰下,皆是由他決定。
裴尋芳恨得牙痒痒。
明明如此病弱不堪的一個人,怎麼就這麼難伺候呢?
「留宿李長薄,避免被採買進天寧寺,虧公子想得出來。」裴尋芳面上不顯,輕笑道,「公子當真是一點也不介意麼?」
蘇陌知道他指什麼,蘇陌將花瓶擺在書案一側,手指掠過一疊乳白的宣紙,抽出一張,鋪在案上,以黑檀鎮尺壓平,輕飄飄問道:「掌印介意麼?」
「聽說,安陽王也已經在同春三娘商議為公子贖身之事?」裴尋芳道。
「掌印果然巨細無遺。」蘇陌淡淡道。
裴尋芳略微側頭:「刺激我,公子很愉悅嗎?」
蘇陌取下一支紫毫筆,斂下微有醉意的眉眼:「愉悅。」
裴尋芳嘴角抽動了一下。
他今日穿了月白色蟒袍,戴著烏紗帽,長發一絲不苟地束於冠中,陰柔濃艷的眉眼襯著刀裁般的臉,像極了電影裡狂狷的妖孽。
看著人模狗樣的,還挺唬人。
可惜,在蘇陌眼裡,就是一個不好使的工具人。
蘇陌覷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喉結處停了一瞬,便不再看他。
「你喝酒了?」裴尋芳嗅到蘇陌身上淡淡的杏花酒香。
真是個狗鼻子啊。
「喝光了,不好意思,沒給掌印留。」蘇陌將手中毛筆在那硯台里輕輕一蘸。
筆尖在墨汁中攪出點漣漪,剛要抬起,裴尋芳抓住他的手腕子。
裴尋芳道:「公子喝的那些藥,是忌酒的,秦老不是提醒過嗎?」
「我沒喝那些藥。」蘇陌抬眸看他。
「為什麼不喝?」裴尋芳責問道。
蘇陌望著裴尋芳,輕笑不答話。
「公子到底怎麼想的?身子就這麼不重要嗎?」裴尋芳似乎有些怒了。
「朝不保夕,今朝有酒今朝醉。」蘇陌看著裴尋芳,眼中甚至帶著譏笑,「掌印將我置於李長薄的暴怒之下,可曾想過我身子重不重要的問題?」
眼前的少年,有一種極致濃艷的頹靡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