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天寧寺已鬧得燈火通明。
所有人都湧向小檻投井的藏經閣。
當蘇陌趕到時,小檻正好被人從井底打撈出來。
透過人群,蘇陌遠遠看到他就那樣被放在地上,小臉白如死灰,白布粗衣上沾了不少井底的淤泥,他一動不動躺在地上,像睡著了一樣。
那地上,冷嗎?
蘇陌全身冰涼。
小檻懷裡抱著一把斷了弦的琴,琴頭雕刻著一簇君子蘭,那是當年季清川花了半日功夫陪他挑選的。
蘇陌甩開李長薄的手,問道:「請再告訴我一遍,他的名字?」
李長薄緊緊拉住他:「清川說過,會一直站在孤的身邊的。一個微不足道的伶人而已,死了便死了,咱不管了,好嗎?」
「微不足道?伶人?」蘇陌眼底驟然而生的冷意讓李長薄驚到了,他從未見過清川這個模樣。
蘇陌冷冷甩開李長薄。
「清川。」李長薄慌忙追上去,再次牽住他的手。
「放開我。」蘇陌厭惡地甩開他的手。
這一瞬,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甩掉的是李長薄,還是自己書寫李長薄這個角色時的黑暗。
蘇陌腦子嗡嗡的響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而模糊,他忘了所有的計劃,忘了所有的陰謀詭計,他只想,儘快走到小檻面前,看看他,是否還活著。
圍觀的人自動讓開一條道。
「小檻。」蘇陌心裡默念著這個名字。
屬於季清川的這顆心臟再次暗暗發疼。
小檻是原書中在季清川的生命里短暫出現過的、唯一的親人。
原書中,小檻逝於他進入樂坊的第一個冬天,不堪受客人所辱,投井自盡。
那一年冬天,小檻十五歲,季清川十七歲。
直到一年後,在小檻的祭日那一天,被困於別苑的季清川才偶然得知,去歲冬天那個與他一見如故、每天背著琴到不夜宮向他請教的認真小孩,竟然是他的親表弟。
相似的容貌,同樣的被操縱的命運。
季清川如墜深淵。
小檻的事,加劇了季清川對於伶人身份與命運的絕望,也進一步加重了季清川的心病,他伏在書房裡,為小檻寫了無數首悼詞。
一首又一首,宣紙鋪滿了書案,直至清川再也寫不動了。
最後,他將這些悼詞,還有他最愛的一把琴,一起扔進了別苑的井裡,封了那口井。
至親相見卻不相識,相識時,卻已是陰陽兩隔。
清川從此再也不撫琴了。
蘇陌不知道小檻還活著。
按照原書的劇情線,小檻在去歲冬天便已去世,蘇陌從未想過他還活著……這個角色在原書中存在的價值,不過是作為刺激季清川病情惡化的工具人罷了。
在寫書人眼裡,他只是個工具人……罷了。
蘇陌甚至沒有正面描寫過他,所有關於他的內容,都只存在於季清川零碎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