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一聲。
牆角的滴漏,一滴水落入受水壺中。
「為何不入宮?因為我害怕。」裴尋芳道,「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了,過去的一切就像一場噩夢,我常常想,當年我若沒有親自將公子迎入宮中,會不會我們的結局會變得不一樣?」
黑暗中,裴尋芳眼中閃著水光。
多年前,裴尋芳親迎蘇陌入宮的那一幕猶在眼前。
那一日,轟動帝城的伶人太子正式受封入宮。
帝城長街旌旗飛揚,百姓夾道圍觀,裴尋芳親率儀仗一路護送。
一名瞎眼醉鬼一屁股坐在路中央,攔了去路,指著儀仗瘋言瘋語道:「此門入不得,入不得呀!」
護衛要舉弓射殺那胡說八道的醉鬼,可百姓太多,那人像跳蚤一般在儀仗隊伍中橫衝直撞。
蘇陌叫停他們,掀簾問那醉鬼:「為何入不得?」
圍觀的百姓看直了眼。
醉鬼齜著滿口爛牙,大聲唱道:「伶人入明堂,亂了天道!」
蘇陌面色不驚,又問:「入了當如何?」
醉鬼指著那朱紅宮牆,笑得詭異:「巍巍宮牆,會要了卿卿性命。」
眾人聞之色變。
蘇陌卻笑了,他袖子一揮:「賞!」
醉鬼喜笑顏開,伸著雙手去接銀子,卻忽聽「唰」的一聲,頓時血濺當場。
那顆笑著的、髒兮兮的頭顱和著血泥,滾到了馬車前。
裴尋芳騎在高高的黑駿馬上,道:「此人妖言惑眾,衝撞太子殿下,罪不容誅。」
蘇陌興意闌珊看了他一眼,甩簾入了馬車。
裴尋芳被那眼神刺到,棄馬跟著鑽了進去。
「我不過覺得此人好玩,掌印為何要殺他?」蘇陌冷聲道。
「此人冒犯了殿下。」裴尋芳道。
蘇陌背過身:「我並不介意。」
「咱家介意。」
裴尋芳提步靠近:「殿下今時不同往日,一朝入宮,便是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不再是任人覬覦的伶人。往後大權在握,殿下當殺伐決斷,不可有婦人之仁,殿下應當早日習慣。」
他說著,手已摸入蘇陌里袖內,輕捏指尖哄道:「往後這等事,咱家會為殿下處理,不髒殿下的手。」瞧蘇陌面色蒼白,又問,「嚇著殿下了?」
蘇陌不清不淡推開他,眼中儘是涼薄:「既然身份不同了,掌印也該知分寸。刀是刀,人是人,交易歸交易,希望掌印分得清。祝你我合作愉快。」
燭火嗶啵炸響一下。
裴尋芳在黑夜中抱緊蘇陌。
那瘋子一語成讖。
蘇陌沒能活著走出那道宮牆。
裴尋芳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