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尋芳警覺地抬頭,雙目如兇狠的獸,隨後一把將蘇陌攬進懷裡。
蘇陌趴在他懷裡笑了。
他輕拍著裴尋芳的背,故作輕鬆,哄道:「放心。」
「我的掌印大人。」
「我會回來的。」
裴尋芳最終沒有強求,安排蘇陌毫無痕跡地離宮並不容易,打點好一切後,他又另派了兩支影衛暗中保護。
車轔轔,馬蕭蕭,車窗外景色已過一季,夏日真的來了。
可蘇陌什麼都看不見了。
蘇陌並沒有覺得悲傷,這一天總會到來。他只覺得身上愈發寒涼,將那厚厚的大氅又攏了攏。
手心還留有淡淡的檀香味,仿若將裴尋芳的氣息攥在手心裡。
這一次分別,蘇陌一點也不害怕,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
蘇陌鼻尖紅紅的,對安喆說:「安喆,很抱歉將你捲入這個世界,這本該是我一個人的深淵。」
「我知道。」安喆心情複雜,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引以為傲的醫術就是個笑話。
「別難過,不是你的錯。」蘇陌反倒安撫起他,「我現在只是看不見了。」
「我會找到辦法的。」安喆攥緊五指。
兩人未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
安喆終於體會到了這書中世界的殘忍,蘇陌的處境是他無法想像的,周旋於裴尋芳、李長薄、安陽王這樣的人物中間,蘇陌既要扮演著清川的身份,又要小心掩去自己的情感,還要面對如此無常的病痛,換作安喆早受不了。
既然來了這裡,不論作為朋友還是作為醫者,他都會陪蘇陌抗爭到底。
馬車駛入崎嶇的山路,蘇陌被顛得臉色煞白。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安喆關切道。
蘇陌卻突然笑了:「你看,我雖然這麼慘,但總有像你這樣的朋友關心我,這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他還是不知道嗎?」安喆終於沒忍住,問道,「我是說,裴尋芳還是不知道嗎?你準備瞞他到何時?為什麼不能告訴他們你寫書人的身份?
「不能說。」蘇陌道。
「一旦讓他們知道我是寫書人,他們都是我創造的角色,就會出現可怕的群體性的信仰崩塌,所有人對生命的意義、對於神佛的信仰、對秩序的認同全部會崩塌,這是一場不可挽回的災難,整個世界都會崩塌,後果不堪設想。」
安喆心疼道:「所以你就一個人面對嗎?在我來之前,你該多孤獨啊。」
「安喆,」蘇陌面容平靜,道,「這就是一個精心設計好的世界,每個人都是『楚門』。不同的是,楚門尚有機會逃離,外面有更大的世界等著他,可這裡的人無處可逃。信仰崩塌只會讓一切都毀滅。」
安喆沉默了。
馬車到達天寧寺時,吉空大師已領著眾僧在後門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