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了這麼長的一段話,卻完全沒有影響手上的動作,包紮得很利落。可他臉上的表情讓北陽想起了烏爾丹湖冰面下的水。
寂靜的,冰冷的,憂鬱的,剔透的。看似柔弱無形,卻擁有摧毀生命的力量。
「但這也不是全部。我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說過這件事。」江寒把換下來的布條攢成一團,揉進自己的手心裡,視線又落回到那片空無一物的平地上。
他的聲音不高,但咬字很清楚:「我喜歡他,一直都喜歡。」
北陽怔怔地眨了眨眼。
他突然覺得,與那成千上萬的敵軍屍體一樣,他似乎也沉在那寂靜而冰冷的湖底了。
手中的布條被江寒攥得幾乎能擠出血水,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夾雜著血腥氣的藥草味道。
「這些話,我很早就想對你說了,但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他沉默地在床邊坐了一會兒,而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地吐出,「每次看到你,都會讓我想起北師兄。所以,我其實不是很想和你做朋友。」
不是很想和你做朋友。
北陽抬起一條手臂,遮住了自己的上半張臉。
這樣長的一串話,能夠如此條理清晰、心平氣和地一口氣說完,恐怕已經在心裡打過無數遍腹稿了吧。
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江寒,想在他身上尋找北乘舟的影子。江寒卻因為會在他身上看到北乘舟的影子,而封死了他靠近的路。
太難看了。
也太可笑了。
「那晚,我不知道是你。我燒糊塗了。抱歉。」江寒站起身,把換下來的繃帶與藥渣收攏到了一起。
「我可能給你帶來了一些困擾。」他的目光在那半顆乾癟的檸檬上停留了片刻,「但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去彌補。我不能把你當作北師兄的替代品,這對你也不公平。」
他又重複了一遍:「抱歉。」
他不再開口,像是說完了,北陽緩慢地搖了搖頭。
「輸給我哥,沒什麼丟人的。」
他講話的語氣很輕鬆,但話音停頓間,江寒能看到他的唇角在輕輕地顫。
他不知道北陽遮住眼睛是不想看見他,還是不想被他看見。但這是遲早都要坦白的事實。
曖昧不清的態度有多傷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