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我就睡不著覺,睡不著我就哭,不過沒幾天我就不哭了。」
郁宸的語氣輕佻又隨便,仿佛說得那個人不是自己。
他也從未在別人面前提起過自己的過去,巫冥城裡絕大多數的老丞都知道這些,以前是不屑,不在意的存在,現在又是不敢提及的禁忌,好像生怕觸及到他深藏在心底的逆鱗,會大發雷霆似的。
「因為我知道哭了也沒用,身體那樣疼,每次哭都需要耗費精力的,除了會加快飢餓的速度,我能得到什麼?除了那個可憐我的養母,沒有人會在意。」
嵐棲表面像睡著了,實際在一言不發地認真聽,聞言扭動身子,轉過臉道:「不會的,我……我會在意的。」
嵐棲原本想安慰他的,轉過去的瞬間卻撞見郁宸水波粼粼的琥珀色眼眸正深深看著自己,頓時有點說不下去了:「回……回到巫冥城以後,會不會遇見你的父親……」
郁宸漫不經心地回道:「可能吧。」
人是一定遇不上了,不過很可能會碰到他的墳墓。
畢竟郁宸把他那個當了大半輩子貴族的男人的屍骨,分成二十幾片,統統埋進了宮殿裡的花園裡,花園冬暖夏涼,種了數也數不清的綠植鮮花,每當自己遇上心煩氣躁的事,便進去兜一兜,欣賞著這座用父親骨灰培育出來、無數漂亮鮮花的花園。
他對這樣的處理方式非常滿意。
既賞心悅目,又能常常去敬敬孝心,豈不一舉兩得?
可惜巫冥城裡留下來的那幾個老不死的,偏哭著喊著說不行。
一會說他殘忍,傳出去容易引起城民恐慌,一會又偏說他不孝,到底是親生父親,打斷骨頭連著筋,沒有墳墓也就算了,怎麼能埋進土裡餵花?
真是笑掉大牙。
郁宸只回了他們一句:「難道這片花園,就不能當作一個巨大的墳墓?」
便把這些個沒用的老東西嚇得臉色慘白,直呼他是個瘋子。
不過這些往事,他也只能心裡想想,卻不好告訴阿嵐。
阿嵐也是朵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小花,要是知道自己在他們綠植最喜歡躺的泥土裡,埋了噁心的白骨,豈不是嚇得「花容失色」?而且,倘若被他知道了,自己就不是那個楚楚可憐的郁宸了,還會把自己的全部毫無保留的展現出來嗎?
恐怕不會了。
巫冥城裡,敬畏他的不一定有多少。
但心裡,都對他抱著一定程度的恐懼。
「你不要害怕。」
嵐棲認真地說道:「你要是去見他,我陪你一起。」
「好啊。」郁宸笑得桃花眼都眯了起來,垂簾,輕輕在嵐棲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吻:「阿嵐對我真好。」
嘴唇觸碰到臉頰的一霎,嵐棲像受驚的小鹿似的顫了顫,迅速把被子往上一拉,蒙住了郁宸整張陰柔的臉:「幹什麼,快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