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晉抬手就給他後腦勺一下,「你要叫鄭丹虎你就滾出去,別做我的兒子。」
「又不是我要來做你兒子的,誰稀罕?」
「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不是你兒子,我媽告訴過我,我老子早就死了。」
「孽子!還敢胡說!」
一出鬧劇在斯昭的病房裡炸開了開來。
「爸,我累了。」他看向窗外瓦片上的殘雪。
與這位新弟弟的短暫會面中,他們一句話都沒有對對方說。
斯昭能聽到走廊外他爸訓斥那小子的聲音,由近及遠,由大變小,隨著拖拽的窸窣聲消失,他們離開了這層樓。
替代品已經找到了,這是他當時唯一一個念頭。不管那個野小子的骨髓配型成功不成功,他都會被留下來。真要不成功,他就派得上大用場了。
好像所有屬於他的東西,在一夕之間,都要改弦更張拱手讓給別人了。他原以為他是要把他的一切讓給死亡,未曾想到是送給另一個陌生的男孩。
凌晨四五點時,在一片漆黑中,他拿出了手機。
大概有五六年沒有見過媽媽了,生病的事,不知道父親有沒有跟她說,也許沒有,他們很多年不來往了。他拿不定主意,如果告訴媽媽,會不會給她增添負擔。
在發信息前,他點開屏蔽對方很久的朋友圈,一條一條仔細地往下看,他看得很慢,時不時點開圖,拉大了細看,直到看到最下面的那條,一個小時已經過去,天快要亮了。然後他把手機關機了。
媽媽的朋友圈基本圍繞著一個戴鋼絲牙套的小男孩,斯昭同母異父的弟弟是他媽媽現在生活的中心。
看來人類再過十萬年都不會滅亡,光是弟弟他就有兩個了。
好消息是,他的去世完全不會給他的生身父母帶來巨大且不可磨滅的心理創傷;壞消息是,他不能在這個世界上找到,非他不可,完完全全只在乎他的人。
來到人間十七年,來來去去一場空。十七歲的斯昭在沮喪煩惱之下,恨不得自己的頭髮不是因為化療才掉光的,還不如去寺廟剃度呢。
但需要他承擔的痛苦實際上比他預料的要少。循禮的骨髓和他配型成功了,手術完成後,他的身體漸漸開始好轉起來。
斯昭康復,循禮的位置變得尷尬起來。他成了多出來的那個兒子。
他們這類家庭,但凡家裡有同胞手足,要強的子女都知道要好好表現自己,否則將來會「出局」。經過一段時間的冷眼旁觀,斯昭多少了解了這個弟弟,他並不具備和自己競爭的能力。
連做個受寵但無用的小兒子都不夠格。
第一次見面時,他父親罵循禮是孽子,後來看,他父親真是有一些先見之明,這個小子從裡到外完全符合這個詞的定義。
小學畢業後沒有念初中,荒廢了一年多時間,在街頭打流混世,偷摸拐騙,明明應該上中學的年紀,化學物理一竅不通,英文全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