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在一起三年來,裴獗走得最晚的一天。
克制到骨子裡的裴大將軍,第一次沒有早起。
但那也是馮蘊最傷心的一天……
因為她後來仔細想過,他們的渠兒,應該就是那天夜裡懷上的,他倆作了大孽。
「繼續說。」裴獗的聲音冷冽異常,將馮蘊神思拉回。
她抬頭看著裴獗,想到他們那個困在昭德宮中生死不明的孩子,眼圈突然就紅了。
「待將軍厭倦我,我便自去,兩不相欠。」
裴獗:「其二如何?」
馮蘊避開他的目光,「我身子弱,為免將軍子嗣罹病,今後不會為將軍孕育孩兒。」
裴獗黑眸驟然一冷。
沒有哪個姬妾不想為夫主生兒育女,以便鞏固地位,可馮蘊打的小算盤,怎麼聽都是為了有朝一日可以灑脫地離他而去……
這不是男子會理解的事情,馮蘊也不期望裴獗會明白她,只是闡明好自我的立場,接不接受都是他的事。
「將軍不肯,那我寧死不從。」
屋裡很安靜。
馮蘊沒有抬頭,在被裴獗目光專注逼視時,卻有一種被人鎖住靈魂的酸澀。
這是一個極度冷漠、極度克制,同時又極度驕傲和自負的男人,他是不會為了一個女郎低頭的。
馮蘊知道這一點,但不後悔這麼說。
好似過了片刻,又好似過了很久,耳邊終於傳來腳步聲。
裴獗離去了。
馮蘊抬頭只看到他拿著佩劍出去的背影,沒有半句話。
—
次日天沒亮,裴獗就回來了。
馮蘊不知道他夜裡去哪兒睡的,也沒有問,但裴獗要親自送她回去,馮蘊卻有些意外。
在這個節骨眼上離營,他的行為讓馮蘊很是不解。
從界丘山營地到花溪村的田莊,好幾十里路。
好在這個時辰,剛好可以避開暑熱,裴獗又為她找了輛營里拉貨的馬車,坐著倒也舒坦。
沿著河岸的官道,有微風輕拂,馮蘊肚子唱起了空城計,思緒也格外活絡。一些是發生過的,一些是尚未發生的事情,糾纏得她神思恍惚,吃了點濮陽九留下的藥,她漸漸嗜睡,沉入夢鄉。
「不要啊……」
「不要過來……救命……蕭郎……」
「蕭郎……」
「救我……」
馬車停下來。
裴獗打開帘子看過去,女郎正靠在軟枕上,呼吸淺淺,眉頭緊蹙,好像做了什麼噩夢,嘴唇翕動著,額頭一層薄汗,臉上是肉眼可見的恐懼……
裴獗凝視片刻,放下帘子,回頭吩咐車夫。
「慢些。」
左仲看著將軍打馬在前,眉間輕鎖,難得地多了句嘴。
「十二娘很有才能。看她籌集糧草,打理內外庶務,一應井井有條,尤其……一介女流,竟能想出那些治民之道。莫說屬吏,我看她,太守也當得。」
裴獗冷聲,「你今日話倒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