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鼎抻直脖子,將杯里的酒痛快餘盡,又朗聲一笑。
「大王,今夜小女隨下官入宮,為陛下太后獻曲,也盼得到大王的指點……」
他說話間便往回看。
這時大殿上已換了舞姬,只見一個身形窈窕的妙齡少女,臉上繫著半隱半現的輕紗,款款走到殿中,朝眾人一一拜揖,然後在琴台邊坐下。
纖指撫琴,纏綿的曲調便徐徐流出……
想來羅鼎是對自家女兒的花容月貌極有信心的,捋著鬍鬚自得而笑,那張略帶酒意的臉,紅光滿面。
這是準備好了要做裴獗的岳丈?
怪不得要祝她和裴獗「早生貴子」。
這是知道他們成婚這麼久,她都沒有一子半女,故意提醒裴獗,再動這點歪腦筋?
馮蘊似笑非笑,手指若有若無隨曲而動,好似看得入迷。
前世今生不知多少人要給裴獗送姬妾,羅鼎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這種事情避免不了。
他們和馮敬廷其實一樣,家裡的女兒就是攀附權貴和交換利益的物件,有幾分真心實意地疼愛,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她見怪不怪,不以為然。
裴獗的眼神卻好似被冰封住的。
他沒有當庭發作,直到一曲完畢,那少女盈盈行來,略帶侷促地走到他跟前拜下。
「妾見過大王、王妃……若君不棄,妾願再為君奏。」
席上不少人流露出鄙夷的眼神,覺得羅鼎這馬屁拍得令人作嘔。
更多人,則是看戲。
只有敖政知道,這羅鼎怕是要撞到鐵板上了。
李氏父女逃亡鄴城後,羅鼎這一批舊臣,在西京的處境便極為尷尬,羅鼎不升不降不溫不火,頭上就像懸著一把刀,不知什麼時候會砍下來……
這是要借著酒意,當眾賭一個機會?
一般而言,在朝為官的人都會給彼此幾分體面,不會輕易得罪誰,更不會輕易讓人下不來台。
於是他又示意女兒走近一些。
「小女蘭卿,續弦所出,年方十六,素來欽慕大王……」
「羅鼎。」裴獗面沉如灰,酒盞重重放下,「你好大的膽。」
羅鼎聽他直呼名諱,心下一涼。
裴獗沒看上他的女兒……
好在,他方才也給自己留了餘地,當即深深一揖。
「是臣下唐突,竟敢讓靡靡之音擾大王清靜。」
又回頭瞪著女兒,「還不快退下!陳詞爛調,出來丟人。」
那少女年歲小,沒經過事,大殿上被父親呵斥,早已羞紅了臉面,縱有輕紗遮臉,仍可見表情的狼狽,那雙紅透的眼圈裡,一閃而過的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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