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裴獗是不可能承認他謝家餘孽的身份的。
一旦承認他是謝獻的兒子,那他在大晉的地位就會受到影響,至少,不再是開國功臣裴家的子孫那樣名正言順。
這是裴獗誓死也要保守的秘密。
所以,他深知裴獗不會在當下認祖歸宗,更不會在兩軍將士跟前認什么妹妹。
他賭的是裴獗的不忍,不舍……
城樓上,風更大了。
火把越燃越旺,好像隨時可能熄滅。
城樓下,將士們手持利刃,嚴陣以待,只等主帥一聲令下。
寂靜、緊張。
雙方對峙,如野獸般緊盯對方,
好像都在尋找,敵人露出哪怕一絲破綻……
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個冬日,裴獗的手慢慢地拔出辟雍劍,用力指天。
「攻城!」
他沒有等李宗訓的一刻鐘,甚至沒有多看一眼被綁在柴火堆上的李桑若和元碩,面無表情,聲若寒冰,一馬當先地沖了過去。
北雍大軍受他鼓舞,大聲呼喊著往前沖,方才被打亂的攻城節奏再一次流動起來,也因為李宗訓的喪盡天良,讓眾將士的攻勢更為猛烈,拿下這座城池的心思,也更為急迫。
「哇——」
稚子嘹亮的哭聲,劃破雲霄,落在酣戰雙方的耳朵里。
元碩哭了。
這個幾歲大的幼兒,做了兩年皇帝,學了無數的為君之道,卻沒過一天舒心日子,更沒有想到,會被綁上城樓,活活燒死……
他看著舉著火把走近的李宗訓,大聲慟哭,哀嚎命運。
原始的、歇斯底里的哭聲仿佛撕裂了胸腔,瞳孔因恐懼而放大。
「雍懷王救我……我不做皇帝,我再也不做皇帝了……雍懷王救救我……」
李宗訓氣惱而笑。
「閉嘴!沒有人救得了你!」
「你不是皇帝了,再嚷嚷,我第一個燒死你。」
元碩緊緊閉上嘴巴,只剩兩行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李宗訓冷冷一笑,邁開步子越過元碩,朝李桑若走過去。
「大的要讓著小的,還是你先死吧。」
李宗訓在賭,在博弈。
他不相信裴獗當真不顧骨肉親情。
只是裴獗狡猾,不逼到絕境,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不……你別過來。別過來!」李桑若看著他手上高舉的火把,衣裳被桐油浸透,緊緊地貼著肌膚,整個人如同篩糠一般,瑟瑟發抖。
眼紅了。
眼淚下來了。
鼻涕泡都噴出來了。
披頭散髮,不顧儀態,她大聲求饒著,恨不能給李宗訓跪下來。
「阿父,我之前說的那些話全是無心的。我是你養大的女兒,我敬重你,聽你的話,我是你的女兒……阿父,阿父……」
李宗訓一言不發。
手持火把,越逼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