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閱被帶下去了。
腳步拖在青磚石上,刮出一種令人發怵的沉悶聲,慢慢地,拖著他遠離原本只剩一步之遙的龍椅……
政和殿裡,無人說話。
甚至沒有人多追問幾句,元閱到底是如何說服那些宮人開的窗,又是如何導致陛下風寒加重,從而喪命的……
因為那不重要。
元閱做沒有做過,真相如何,都不重要。
這裡有天下至重的權力。
卻是全天下最不講理的地方……
講的是權,是兵,是誰能一手遮天,指鹿為馬。
在座的朝臣,沒有一個不是人精,也沒有一個不熟知歷史。古今皇位更替無非如此,何況亂世當前……
裴獗平西番,定北疆,光復鄴城,滅軍閥割據,奪并州,收信義,軍功赫赫,權柄在手。
但是……
他此時顯然不能也不便取代晉朝,自立為帝。
門閥為尊的大背景下,堵不住悠悠眾口,便會有無數反對的聲音,籠絡不住高門士族,他坐上九五至尊的寶座,也勢必會引來更大的動盪……
那肯定不是他要的。
他要的是……
立威。
打壓。
試探……
剷除異己,樹立絕對的權威……
一步一步踩踏大晉宗室的底線。
他扶植新黨,抗衡舊黨,動搖世族根基。
他重才幹,不重門第,大力提拔寒門子弟和低階庶族,目的是瓦解世族政治……
今日他憑心情處罰一個世子,沒有人敢吭聲。
明日他再尋個由頭,打殺一個王爺,也沒有人能反對。
那麼……
這個朝堂對他而言,就不會再有「不」字。
那時候,便是他為所欲為之時,改朝換代也是水到渠成,不會再留下半點污漬和詬病。
政和殿上,鴉雀無聲。
眾人都深信自己看懂了裴獗的心思——
卻又不知,他接下來要做什麼。
阮溥又氣又恨。
氣元閱沉不住氣,恨裴獗狡詐陰狠。
可事已至此,計劃落空,戲也得往下唱
哪怕是垂死掙扎,那他們也得掙扎,總不能讓裴獗牽著鼻子走,眼睜睜看著祖宗基業,毀於一旦,看著寒門庶族在裴獗的托舉下,一步步坐大,有朝一日爬到門閥士族頭上去拉屎……
阮溥和幾個同黨交換個眼神,清了清嗓子,拱手道:「是老夫思慮不周,竟不知莊賢王世子有這等疏漏,幸得王爺明察秋毫,才不至於壞了大事。」
又抬頭看著裴獗,義正詞嚴地道:
「既然莊賢王世子不中用,那我等只能另尋賢能……」
「不必尋了。」裴獗打斷他,不咸不淡地道:「我看莊賢王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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