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缺當時都要氣笑了。他雖然自覺不是什麼好人,但也不是好賴不分的混帳。就算作為大型宗門,萬劍宗有些藏污納垢的地方,他也不至於怪罪到整個師門,更遑論忘恩負義到引去災禍?
但畢泫這人似乎對自己算出的結果堅定不移,雙方前後多次交手。在某次交鋒後,他誤以為餘缺已經窮途末路,直白告知當初餘缺離開萬劍宗時遭到的追殺也是其所為。
餘缺本就倒霉慣了,遇見沒來由的惡意也多,像畢泫這樣,一見到就想殺他的也不是沒有過。唯一覺得奇怪的,是對方在他沒有一絲修為的時期,竟然找了三位築基修士一起追殺,未免過于謹慎。之後情況逆轉,餘缺雖然並不準備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疑點放過對方,但畢泫這人著實古怪。
他就像是小說里描寫的那種傲天主角一樣,餘缺屢次要置他於死地,卻又屢次失手。這種失手可能是來自對方突然趕來的支援,也可能是任意一個意外。餘缺從未感覺一個人這麼奇怪過,就好像他真的應了那句「天命在我」一樣。
多次失手後,餘缺發現這人漸漸影響到了自己心境。他就像是一枚攔在自己道途上的巨石,不殺了他,遲早生出心魔。
於是,畢泫作為新任樓主的接任大典上,餘缺算計著時間抵達現場。雙方對視的瞬間,餘缺本以為會看見一如既往的厭惡,卻不想,他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一種真切的、難以形容的恐懼,接著,畢泫就開始瘋了一樣的、用近乎玉石俱焚的方式來試圖留下餘缺的命。
他敗了,也死了,但餘缺現在的情況同樣算不上多好。
本來快要進階元嬰,現在金丹卻滿是裂紋,丹田破損,傷勢隱隱作痛。
收回不自覺按在小腹上的手,餘缺抬頭一望,發現腳下的路終於從陡峭變得平整。天空中的雪也不知何時從細碎的雪粒變成了絨毛一般。走了這長長的一段路,他的髮絲、眉梢,甚至是睫毛,都掛上了些許霜白。
行至山腳,整齊的農田已覆上了一片茫茫的白色,再往前一段,才算真正有了人煙。
此時,餘缺本該像個合格的過路人,上前詢問身在何處,再問出附近的丹藥出售點以及靈脈所在地,好好休整一番再說。但隨著步子越來越近,看到眼前的畫面,他有一瞬間懷疑自己身在幻境。
幾個戴著虎頭帽的孩子嬉笑著點燃炮仗,「嘭」的一聲,火花迸裂,不遠處的大人遠遠招呼了一聲「吃飯」,他們便三三兩兩的往家跑。雪地被踩出亂七八糟的腳印,不知誰家的音響大聲放著「恭喜你發財」,公路上,騎著摩托的行人「突突突」地飛馳而過,后座上還捆著一摞紅色的禮盒。
春聯,鞭炮,人人臉上都掛著喜氣,逢人都問候兩句「吃飯了嗎,家裡人都回來了沒?」
修士五感敏銳,餘缺甚至能清楚聽出,這些人的口音,正是出自他的家鄉:淮市。
身後是深山,前方是村鎮,餘缺獨自一人站在大雪紛飛的田埂上,仿佛站在了修真界和現代世界的交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