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聲曾經並不是只有楚漆一個朋友。
他小學、初中、高中的時候,擁有不同的朋友,也許來自五湖四海, 不同的階層家境。
在升學告別的時候, 江聲抱著人家哭得好慘好慘,楚漆一度以為他走不出去。可是沒有, 江聲在步入新學期的時候和別的人無話不談,建立新的友誼,而他過往的朋友還在向他郵來信件。
他不擅長告別。
但他也不畏懼告別。
他的情感真的多到泛濫,足夠他對身邊交往的每一個友人帶有飽滿的愛。
他的真情是真, 他的絕情是真。
在告別中痛苦的是兩個人, 可是好像能從中解脫的只有江聲。江聲會釋然會放棄,會像告別無數友人那樣在流過眼淚之後釋懷, 帶著那份記憶和情感向新的世界狂奔。
這個世界總有無數吸引他的地方,他這裡看那裡看,覺得哪裡都無比新鮮。帶著點好奇和快樂、很殘忍又很有活力的那種,不自知的俯視感。就像是蝴蝶天生就會飛,但也許他們不清楚煽動翅膀就叫「飛」。因為這是如此稀鬆平常。
而楚漆已經做不到。
他被困在原地,像是那兩個反覆重演的夢境一般,今天江聲的眼淚也會化作牢籠,成為楚漆過不去的那一關。
作為和江聲一起長大的人,楚漆有幸見過江聲的很多面。
看著他從坐在玫瑰莊園鞦韆上被媽媽抱著講故事的小不點,變成穿著小西裝、在母親葬禮的雨聲里踩在椅子上大聲說她沒有死的瘋小孩。
楚漆和所有人一樣不能理解。
他試圖理解,他無法理解,他假裝理解。
江聲趴在床上用紙筆塗塗畫畫,臨摹印象派大師畫作,對那其中的深意侃侃而談兩眼發光、或者蹙著眉毛撇著嘴巴嘀咕『還沒那誰好呢』的時候;江聲唱歌,編曲,彈吉他和鋼琴,充滿滿溢的情感,耀眼萬分做自己燦爛王國的唯一統領的時候。
又是這樣。
他不能理解,他試圖理解,他無法理解,他假裝理解。
江聲會約他一起遠足。在每一個心血來潮的清晨、午後、夜晚、凌晨。
他一邊嘆氣一邊無條件地應允,跟隨江聲跋山涉水,看著江聲張開手臂要向天空高呼,欣賞他熱愛這個世界,嘗試一切新鮮事物的樣子,覺得他像是永遠不停歇的飛鳥。
他說雲是棉花糖的時候,楚漆終於能理解了。他的愛人是如此柔軟。可他說月亮是一枚腳印,是巴特、比利、安格斯三個畫家的集合的時候,楚漆開始沉默,他不想在江聲面前暴露如此致命的缺陷。他親吻江聲,堵住他的嘴巴,是一種痛苦的、不安的、躁動的封緘。
為什麼。
楚漆在無數個寂靜的夜晚望著天上那枚腳印,翻找過那三位冷門畫家所有作品集,感到胸腔中的情緒像是氣球般不斷充盈,又被針扎破,反覆地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