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切割開的陰影里,楚熄松垮的肩膀靠著牆壁。
他低著頭聆聽,忍不住極輕地拿手去摩挲手腕的疤痕,眼眸中光澤閃爍,他想笑,卻有些笑不出來。
雷電和路燈的白光照得他慘白。像是折斷翅膀的鳥,淋著雨髒兮兮的狗。
很多人會對楚熄抱有虛偽的憐憫,無所謂,弱點也可以成為一種武器。也有很多人說過楚熄是可惡的人,無所謂,惡毒也是他的武器。
楚熄對江聲示弱很多次,唯獨沒有和他說過自己的過去。
他要怎麼說。
說他窮到連學費都交不起,說他慘到連藥都買不起,還是說他小小年紀就開始打架爭地盤,野狗一樣朝所有人吠叫嗎。
說吸毒的養母怎麼發瘋把他從三樓推下去,動彈不得、又痛到閉不上眼嗎。
說他被多少人堵著追債,只能嬉皮笑臉地說下次下次嗎。
還是要說他是怎麼抓著人的頭髮把人撞得頭破血流,說他怎麼在爛尾樓的樓梯角落看著別人如何因為他的算計而慘叫,血蜿蜒到台階下嗎。
說他怎麼可憐,又要說他多麼惡毒,多麼殘忍嗎?
他要怎麼說。
他應該怎麼說呢?
這些他不想回憶的過去,這些他人格的一部分,為什麼總有人在一遍遍地提起。
他可以用這些悲慘的經歷綁架楚家,像個市儈小人一樣反覆強調「我現在這樣都是你們欠我的」,以得到更多錢、股份、更好的待遇,把他的過往痕跡全都洗清。
可是江聲,楚熄唯獨不希望江聲知道。
冗長的寂靜後,蕭意驀地很輕地道,「他到底算什麼呢。」
他說著,又笑起來,濕潤和煦的眼眸抬起。
高大寬闊的身影靠近,陰影籠罩過來,面孔英俊的男人悲傷地望著他,喃喃詢問,「他才走到哪一步,他憑什麼能被你看著呢?」
細碎雨聲里,蕭意幾乎無法控制。
「……阿聲,」他應該控制,但是他無法控制。蕭意感覺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嘴唇乾涸,喉嚨里滾出的聲音都帶著艱澀,「你要看從泥巴坑裡爬起來的人,你要看榮耀的舊傷、你要看抗爭命運的人,石頭上的刻痕,棋子掙脫棋盤的樣子,為什麼不看我?」
他的面具出現遮掩不了的裂痕,他的眼神暴露太多,他用力握著江聲的肩膀,「為什麼,不看我。」
「轟隆——」
雷聲炸響。
雨水敲打著窗戶,密集的節拍讓人覺得有些緊促起來。
江聲真的有點煩。
下雨本來就讓人心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