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
顧清暉定定看了兩秒不遠處走過來的外國男生,然後轉過頭,靜靜地注視著江聲在茫茫雪地中發亮的漆黑眼睛兩秒,再低頭,順著江聲圓乎乎的手套看。
江聲穿著特質的防滑鞋。圓頭圓腦的薑黃色,鞋底有些小圓點,踩在地上乍一看,像是小貓腳印一串又一串。
顧清暉:「……」
不明所以的,他輕輕笑了聲。
想起海城如果停雨,地熱很快就會把地面蒸乾。空氣是清新的,也是浮躁的,灰色的路面,坑裡的水……
江聲也是這樣,在淺淺水窪里踩一腳,然後讓顧清暉看他的鞋底印。
鞋底印有什麼好看的。
為什麼江聲總是這樣幼稚,又對這種事情樂此不疲地感到新奇呢?
顧清暉不能理解。但這不能理解的一切,從來不妨礙他注視江聲的時候,覺得他這樣、那樣,都非常可愛。
湖邊的松樹林,在一陣風后搖出輕微的窸窣聲。一層鬆散的雪從枝頭落下來,掛在江聲的睫毛上,眼一眨就化了。
顧清暉看著他。
江聲真的沒在和他約會嗎。為什麼這樣的感覺這麼的……
他話語滯澀,很難說下去,又或者想下去。要是溯及源頭,顧清暉很難說他是不敢想,還是不敢承認。
冷風吹到面門。
顧清暉卻很難覺得冷,他只是覺得,有點疼。
痛苦有時候是新鮮的、很有活力的東西,也許是一顆概念性的嶄新心臟。在麻木軀體裡發作起來的時候,就叫人活了過來。
他倏然拉住江聲往前走的手腕。
江聲踉蹌推了兩步,被沉默老實的許鏡危推抵著肩膀,「怎麼了?」
顧清暉瞥了一眼許鏡危,再看向江聲。
他手指有些涼,把江聲的護目鏡推到頭頂的時候,江聲會忍不住眯起眼睛。
然後佝著腰低下頭,淺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玻璃珠的糖果。他注視江聲好一會兒,溫熱的呼吸就靠近,隨後,一個有些涼意的吻很輕地印到他的眼皮上。
江聲受驚,眼皮抖動了下。
冰冷的天氣,很好地克制住顧清暉和他接觸產生的依賴。
這一瞬間,顧清暉覺得,他不需要別的。不需要證明、不需要愛。不需要接吻,不需要更深層次的交流,
他和江聲,停留在這簡單到,沒有任何意味的一刻,就足夠。
哪怕無關欲望,他的愛也還是像水面的浮漂一樣,在江聲根本沒察覺到的地方遙遠地存在,靜謐地動盪著。
時間被不斷推動。遠處教堂的鐘聲在雪白的天地中響起,冬候鳥振翅飛起。這一刻的他,想起過去的江聲,未來的他,想起這一刻的江聲。從過去到未來,跨越的時間線,比北地的國境線還要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