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不知道。」扶光的視線落在烏望線條凌厲冷漠的側臉上,目光很輕,又好像很重,「師父的計劃永遠瞞著人,所有的布局都藏在無人知曉處。」
他往後又花了很長的時間,走了很漫長的一段路,才在有意無意間又碰到過往那些本該已死的熟人,包括父母。
「他們都在跟我說對不起。」
扶光額角的紅色荊棘舒展得更長了,像單支的龍角。龍角上綻出幾朵細嫩的花,又撲簌簌的凋落,像凝著血和香的淚:「說不該隱瞞我這這麼久。但神君大人說了,這是為了能救龍神大陸,也是為了能救我。」
「他們大概也不知道,神君大人為了『救我』付出了什麼?」
扶光的指尖撩起袖中的鎖鏈:「靈炁稀微,天道衰頹。那破天道連降下雷劫都難,憑什麼給這麼一件因果法器?」
「師父不是最信奉一條準則嗎?說有舍方有得。那為了換取這條鎖鏈,師父又付出了什麼?」
是三魂七魄的徹底潰散。
一鯨落而萬物生。神隕之後,龍神大陸重獲興旺百年有餘。
所有人都在狂喜,都在慶祝,唯有他惶恐得徹夜難眠。他推了所有巫覡長老的勸說懇求,一次又一次煉製魂燈,想找到師父的轉世,結果一無所獲。
「弟子實在沒有辦法,只能也做了一場交換。」
他身上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九歌也不過是用他自己本體的鬢髮編成的法器。渾身上下,唯一能拿來做交易的,好像也就是一身血肉法力能讓天道看得上。
「我戴了那條鎖……天道替我抽出龍筋,編進鎖鏈里……」
可天道也很虛弱。
他和殘損的天道窩在神宮裡閉門不見客,花了許久的時間,才將龍筋一點點編進鎖鏈里,每打一個結,就念下一句所能想到的最怨毒的詛咒。
扶光笑了一下,在雨幕中顯得很淺淡,很蒼白:「是那時的弟子太過無能。即便抽出龍筋,依舊不足以留住師父潰散的魂魄。深怨的詛咒,比祝福效用更強,能將師父潰散的魂魄強制聚攏。」
詛咒是下在鎖鏈上的。所以後來,他不論被鎖鏈如何約束,如何榨取,從不敢輕易反抗。
哪怕後來脫離龍神大陸,實力早已與往日不同,一旦被鎖鏈束縛住,他依舊還是乖乖站住,不敢動作,生怕繃斷這唯一的與師父再見的機會。
那次心魔驟發,他慌亂無比,立即要求拍賣張聯繫佚名,想要剷除心魔,就是因為害怕自己下一次心魔再犯,他會不會又莽撞行事,不考慮痛下殺手會不會繃斷不夜侯,會不會斬斷自己再見師父的最後一線希望……
長矢山風雨飄搖。
扶光的衣服被滂沱的雨水浸濕,貼著身體的布料掐出他的寬肩窄腰,也掐出那條束縛著他的韁繩。
不夜侯在暗色的天地間散發著熹微的光,金光是東君遺留給弟子的最後的庇佑,銀光來自那條從扶光脊樑中抽出的龍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