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心中憋悶……”孟彰重複著道。
對於這其中的原因,孟彰其實也有所猜測,但要說他會有多深的體悟,卻不然。
除了陽世時候的體弱多病,孟彰的人生其實還算平順,遠比尋常人都要平順得多。
“背負著世族子、望族子的榮耀,卻要備受族中約束,所有的資源,都只向著一二郎君傾斜……”
“或許,他們自己也心知就能力、學識、修為來,他們不如那位同族,但心知、明白,卻不代表他們就能沒有任何怨言地接受事實。”
“為了家族,他們不能爭;因為血脈、能力、學識、修為等等的差距,他們爭不了。”
“這一切的憋悶,都積壓在他們的心頭。”
“五石散,是他們所認為的……能讓他們忘卻這一切憋悶,只一意揮灑心性與靈慧的秘藥。”
“這是被困頓、束縛在家族中的世族子望族子。”
謝遠頓了一頓,才繼續道:“然而,被這些同族仰羨、得到家族種種資源傾斜,能出任職務、履行官職的那少數世家子望族子們,其實也並不似同族所預想的那樣輕鬆。”
謝遠是陳留謝氏的郎君,怕是旁支,他的學識、眼界與心智也遠勝旁人。
他一直靜默觀望,其實多有體悟和發現。也正是這些體悟與發現,他才越發的倦怠,越發的無力。
“不論是朝廷中樞,還是各處郡縣……”他道,“任職的世族子望族子,也都依本家家族力量的強弱、地位的高低,劃分出層次。”
“低層次的望族子仰望著高層次的世族子,常受世族子驅使。”
“但高層次的世族子呢?”
“他們也並不真的輕鬆。”
謝遠笑了一聲,聲音悠悠蕩蕩,仿佛是在為那些不能辯說的世族子望族子分說他們心底的憋悶。
“皇族司馬氏,不願意信重他們。”
“不,”謝遠輕輕搖頭,“不是不願意,而是從來就沒有過。他們始終防範著出身世家、出身望族的郎君。”
“真正能得司馬氏一族信重的,除了司馬氏一族的族人以外,就只有外戚,只有出身尋常的寒門子、平民子……”
“但寒門子、平民子,在這樣的世道里,真的有能力抗衡出身名門望族的郎君們嗎?”
“明明能力更強、學識更淵博,除非修為穩壓一頭,否則世家子、望族子就只能屈居在那些得到司馬氏一族信重的寒門子、平民子之下。”
“多可笑?多顛倒?”
謝遠笑出聲來。
孟彰沒有笑,他眼底只是平靜。
仿佛已經耗盡了所有力氣的謝遠目光瞥見,眼底先是一凝,旋即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