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生靈皆有它的私心;因為生靈都有它們的偏好。
陰世天地里的輪迴往生,肩負著清算因果、了斷善惡的重任。
輕易將這樣的重任交託給一個乃至一群生人……
且不說這些領受重任的生人,能不能承受得住這種種情緒、觀念的衝擊,始終秉承著清正嚴明的品格,就算他們能做到,他們又能堅持多久,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陰神,是陰世天地的疏導之人,也是陽世、陰世兩方天地的最後閘門。
倘若連陰神、連酆都都崩解都扭曲了,不獨獨是陰世天地,連陽世天地也不會有所倖免。
陰神……
孟彰默然半餉,重又睜開眼睛。
他不去看那仍在歐陽晟魂體處拖拽著什麼的鎖鏈,而是看向了這審判殿中的所有人。
對面的王璇、庾跡、桓舉、謝宴;坐在這幾個世家棟樑後頭的高門郎君;他這邊廂的鬱壘、神荼等一眾陰神;玄洞道人等等道門各家法脈的棟樑弟子。
也包括上首的陸判和更上首的閻君平等王。
他一一看了過去,沒有錯過這些人面上的表情。
這個時候,絕大多數的人都關注著歐陽晟,關注著這一場審判的後半段結果,沒多少人顧得上他。
他很輕易地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少頃後,他也收回目光。
王璇、庾跡等一眾頂尖的世族郎君,並未有太多的情緒波動,就連坐在他們後頭的那些同族郎君,也多半都還能穩得住。
真正失態、顯出幾分動搖的,可謂是沒有幾個。
就似玄洞道人這些道門各家法脈的棟樑子弟一樣,他們更多是在看著一件稀奇事,等待著這件事的落幕與變化。
或許……
他們心裡並不是沒有觸動,不是沒有警覺與驚疑,但這一切,都被他們收斂了,哪怕是這個時候,也沒有輕易暴露在旁人的耳目之中。
倒是鬱壘、神荼、陸判、平等王這些陰神,面上眼底處,更多的竟然不是如願,而是另一種更超然、更高遠、更淡薄的悲憫。
他們悲憫著那些折損在歐陽晟手裡的生靈,也悲憫著歐陽晟本人。
孟彰似乎能夠明白,為什麼如今在中原里還沒有影子的佛家,後頭竟然能夠越過道門、越過天庭,在酆都、在陰世天地里穩穩紮下根來了。
因為眾生皆苦,因為佛家能夠共鳴這一種悲憫。
不是說道家就不能,也不是說道家裡的那些仙神,就不會對沉淪在諸般因果與罪孽中的魂靈伸出手,而是……
道家的善意更隨意。
道家的仙神是站在高遠處,站在清淨處,向站在泥濘、沼澤與陰暗處的魂靈伸出手;但佛家,卻是從高遠處、從清淨處,走入泥濘、沼澤與陰暗處,親自將人給帶出來,讓他們也走到高遠處,走入清淨處。
他們終究是不一樣。
而這種不一樣,便生生從道家的地盤中、從同源同族的認同中搶出歸屬於佛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