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郎君雖出身高門,但也算是有擔當。他非但特意請醫者上門診治,還給予了足夠的賠償。
也是因為這一筆賠償,黃家方才得以遷入帝都洛陽之中。
自己夫婿的具體情況,在正式定親以前,張招娣也是知道的。
畢竟這事兒,瞞不住。
黃家跟張家早先一個村里住著,黃家小郎君當年出事的時候,事情鬧得比較大,張招娣也已經記事,張家想要遮瞞都遮瞞不住。
乍一聽聞這樁婚事的時候,張招娣是想要拒絕的,她甚至當場就落下了臉色。
是她阿娘勸住了她。
光影在歲月中,重現了當年那張愁苦的臉。
“阿娣,你還是答應了吧。”
面對著那張早已在記憶中消無、只剩下一雙眼睛朦朧的面孔,彼時審判殿堂下渾身顫抖的陰魂更是不住哆嗦。
低伏著的身體遮掩住了她的面孔、眼睛,沒有人能真正看清此刻黃張氏的情緒。
是怨?是懟?是恨?還是……空無?
孟彰亦不知道,他只感覺到淡薄卻深入骨髓的悲哀。
“阿娘!”光影里,傳出了當時芳華正茂的張招娣不敢置信的聲音。
婦人的聲音或許有些抖,又或許沒有。
“那黃家的郎君雖然只能躺在床上,什麼事都擔不起,但這樁婚事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你嫁了人後,整個黃家不好說,但看在你夫郎的份上,他們家的人必不敢苛待你;等到你生下一兒半女,你的地位就更穩當了;……另外,你們那一小房的事情,必定就是你說了算。”
“……阿娣,對於我們這些婦人來說,能說得上話很重要……”
“是啊。”芳華之年的女郎嗤笑一聲,“能說得上話,就能從婆家那邊給阿弟攬好處不是嗎?阿弟只比我小三歲,也該是要為他準備相看的時候了吧?相看好了得要為他準備聘禮的吧?”
娘子無言垂頭,避開女郎的目光。
女郎只重重丟下手上等待清洗的衣物,道:“我不嫁!”
她頭一次那樣堅定、那樣直白地表明自己的態度,但是……
沒有人在意她的意見。
一輪一輪的勸說,一次接一次的談話和告誡甚至是責罰,再加上村中各家的閒言碎語催逼,女郎到底沒能堅持下來。
她嫁了。
穿著特意裁了布縫製的嫁衣,蓋著正紅的蓋頭,坐在驢車上,嫁入了洛陽城,嫁入了黃家。
拜堂時候,站在她對面的,不是她最初最初憧憬過的憨實郎君,而只是一頭公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