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他的視線從那本《詩經》中抬起,落在了顧旦身上。
顧旦全無所覺。
安樂抿了抿唇,目光在那本《詩經》上又轉過了幾遍,終究是將胳膊肘往顧旦那邊送了送。
顧旦轉了目光來看他。
安樂傳音暗問:“這《詩經》……不似是學裡藏書樓里的,你哪兒來的?”
問是這樣問的,但安樂的目光卻死死釘在那本《詩經》上。
顧旦順著安樂的目光看過去,在封面書頁不甚明顯的地方發現了小小的孟氏族徽。
“是小郎君借給我的。”他回答道。
安樂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原來是這樣啊……”他嘆道,“真好。”
顧旦看他一眼,收回目光。
此時的安樂跟他往常見到的很有些不同,似乎是少了幾分計較謀算,多了些悵然和羨慕。
更甚至,安樂身上多出來的這些悵然與羨慕,很純粹。
比之往常他在安樂身上察覺到的那些,要純粹上太多太多了。
他只純粹地羨慕顧旦,羨慕他能夠從孟彰手裡借來孟氏的藏書。
而不是像往常,羨慕顧旦所跟隨的孟彰備受各方重視矚目,羨慕顧旦從孟彰那裡分來的浮華。
同為從旁聽生轉成的太學書童,顧旦其實很能理解這時候的安樂。
對於他們這些讀書人來說,書籍上所記載的知識,是他們最重要的資糧。
比修行上耗費的資糧也不差多少了。
但是書籍很珍貴。
尤其是被各家高門所珍藏的書籍,更是他們甚至都不能聞見的珍寶。
太學的藏書樓里也有許多藏書,按理說,只要他們能夠滿足太學的條件,他們可以從太學藏書樓里越多諸多典藏。
但是,想要從太學藏書樓里借書,可也不那麼容易。更何況,太學的藏書樓藏書確實多,卻不至於到能總括天下藏書的地步。
這世間有很多很多的典藏,散落在各家家族裡。
這些藏書,各家家族都是看得死死的,輕易不會出借。
可現在,安陽孟氏的一本藏書,就這樣出現在顧旦的案頭……
“真好。”顧旦聽到了將目光收回的安樂低低的聲音。
顧旦的目光定了定,也轉過那一本帶著孟氏族徽的《詩經》。
是啊,孟彰小郎君真的很好。
顧旦這樣想著,卻是從旁邊另又拿起一本書籍,將它放在《詩經》上方,擋去《詩經》封面紙頁隱蔽處的徽記。
小郎君或許不在意,但能夠給他少一點麻煩,那也是好的。
孟彰其實真不介意那本《詩經》到底有沒有被旁人看見,又或者是會不會有人借著這一本外借的《詩經》來對他指手畫腳。不然,他也不會直接就在童子學學舍外頭就將那本《詩經》交給顧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