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容易。
無論他做了多少種準備,後續也未必能將他家的郎主給拉回來,不叫他家郎主跟武帝和楊皇后間的縫隙撕裂得更大。
但幸好,在東宮的大監即將認命的時候,司馬慎自己吞回去了半句話。
“沒事了,”司馬慎只是道,“你且下去做事吧。及時將我的話送到‘東宮’那邊去,沒得讓人白白跑一趟。”
東宮的大監這才領命退下了。
但在走下樓階以前,他悄悄回過頭去,往跪坐在欄杆前的司馬慎那邊看過去。
司馬慎也是早夭,身量一直未長成,如今跪坐在欄杆前,高高俯瞰著遠處,更是無端顯出了十分的寂寥與惆悵。
可更叫東宮的大監沉默的是,某一個恍惚的瞬間,他似乎還從他家郎主的身上,看到了些無助和彷徨。
東宮的大監那一頃刻間都要以為自己眼花了。
他家郎主雖然是早夭,又曾被壓制在內宮中多年,但似這樣的無助和彷徨,他在他身邊侍奉了那麼多年,都少有看見過。所以……
是又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嗎?
東宮的大監心下這樣想著,腳步卻不敢停。
他怕停下了,他就要趕回去站到他家郎主身側再仔細查看過。
那便太冒犯了。
身後的腳步聲很快就遠了,司馬慎將那動靜聽得清楚,卻沒有回頭,更懶得去在意在那頃刻間泄露出去的情緒對自家東宮大監的影響。
他靜靜地看著。
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很多。
不獨獨是那條黃泉道路側旁正迎著陰風、沐浴著迷霧的綠草,不獨獨是那些從陽世天地各處匯聚、似潮水般湧入鬼門關、又湧上黃泉道的陰靈,更不獨獨是在綠草根莖、陰影處積蓄的那些水窪,還有似乎隨著回憶一同漸漸散去的那些“未來”。
在那“未來”……
黃泉路旁的彼岸花明明要在近百年後才會出現的。
那個時候出現的彼岸花,也不只有這么小小的一片,而是從黃泉路的前端一直鋪到末端。
還有,忘川河也不是只有這麼些小小的水窪。它應該是長長濤濤的一條大河。
渾濁河水中該有無數凶靈戾鬼咆哮嘶吼,不得解脫。但現在呢?
現在倒也是有許多的凶靈戾鬼被牽引著陷入那些黃泉水裡了,但比起司馬慎記憶中的那一幕幕影像來,卻還是差得太遠。
“唉……”
司馬慎幽幽地嘆了一聲,目光終於從那條黃泉路上挪開,轉向孟府的位置。
他當然看不見孟彰,但他自覺自己隱隱猜到這會兒孟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