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碼當下身在夢中的孟彰是這樣的。
這種狀態的孟彰像是完全抽離了感情,意識無悲無喜地記錄著周圍的一切信息。
包括這陰寒、昏沉的環境,包括那些雙目茫然、混混沌沌往前走的陰靈,也包括那些陷落在草叢中,渾身濕漉漉分不清到底是淚水還是別的什麼從魂體中榨取出來的東西的惡靈。
祂記錄著,觀看著,睡了醒,醒了睡。
清醒的時候比較少,沉睡的時候更多。每當祂睡去的時候,總會有很多信息灌入祂的腦海中。
那些信息很是雜亂。有這方天地灌注給祂的各種常識,也有那些陷落在碧綠草叢中的惡靈的記憶與感情,還有從陽世、陰世天地各處湧來的種種情緒。
能消解的、不能消解的東西匯入河裡,有一部分沉降在河底深處,成為了河裡的淤泥,還有更多更多的部分在河水中沉浮、固執地等待著不知道會不會到來的和解的那一日。
河一天比一天渾濁,也一天比一天沉重。
忘川河與其說是河,其實還更像是天地萬靈眾生的情緒的垃圾場。
但無悲無喜狀態下的孟彰卻很習慣。祂的意識仍然時睡時醒,醒時清明,睡時沉寂,像是一個真正的天生精靈,而不是還有著前生作為人類記憶與感情的人。
沉在這段記憶中的孟彰意識不覺得困擾,也未有任何煩惱,但在這段屬於忘川河部分的意識之外,屬於孟彰的意識卻直接皺了眉頭。
在祂作為忘川河的意識醒來以前,曾經屬於他前生的那些意識和感情一定被消磨了。若不然,祂不可能是這樣的“忘川河”。
可問題又來了,既然在祂作為“忘川河”的時候,祂前生的記憶和感情被清洗消磨了,那為什麼當他從母胎里醒來的時候,他還記得他自己曾經是個人類,還有著屬於前生人類的記憶、經歷和感情?
他是怎麼做到的?
是有誰幫了他,還是在他記憶和感情被徹底消磨乾淨、成為祂以前,他自己做了什麼安排?
孟彰默默地想著,也靜靜地看著。
作為一條河,忘川河,在這陰世天地中觀看著。
不知道時間又過去了多久,但那一天,祂聽到了聲音。
屬於人的聲音。
“……咦?這條河……”
祂下意識地循著聲音看了過去……
孟彰陡然睜開眼睛,讓人心悸的漠然還沒有徹底從他的眼底消退,但屬於人的感情卻已經升騰。
“原來是夢啊……”他說,聲音不自知地被壓得極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