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其實也不算是在抽離,應該是開始了挑選。
他在快速遠離這些幻象,追逐著某些更吸引他的東西。
這也沒有太為難他,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所想要的。
喜。第一次從親長手中接過糖餅,在嘴裡咬破時候糖餅從舌尖傳遞入心肺的滿足與歡喜;洗乾淨手上的泥土,從師長手中接過書典的期待與激昂;拿著喜尺挑開新娘子頂上紅蓋頭的羞赧與樂呵……
怒。好不容易湊足了銀錢買下的田地才剛剛落契就被人搶走的恨怒;家中才剛剛長成的妹子不過是出門一趟就被人強行擄走的暴怒;安分行走在大街上只因沒有及時給青皮讓開路就被人一腳踹過來的怨怒,正開門迎客卻被人提著刀衝進來押到牢獄裡的驚怒……
哀。還沒來得及好好奉養老人就接到噩耗的哀痛;好容易尋到門路要成為世家門客卻來不及照拂家人,反而被捲入了世家內部的糾紛中成了棄子連自己性命都沒保存下來的悲哀……
在天地的道則演化之中,人的心念和思緒就像是混在水裡的沙石,時而與水流同行,時而又沉積在水流的某些低洼地帶。
孟彰輕易就尋到了它們。
而也是在同時,孟彰正在尋找的那一部分心神便即蜂擁而上,落入這些不知道沉積了多少年月的情緒之中。
倘若只是孟彰一人的心神落入這些情緒之中,那無異於溪水入海,轉眼就會被淹沒同化,根本不會有倖存的機會,但這會兒孟彰的狀態著實特殊。
他的心神沉入這些情緒中,卻是載沉載浮,始終沒有徹底沉淪淹沒下去。
他在遊走,在尋找。
並沒有花費他太多的工夫,他很快就從那些雜亂、繁瑣、深刻的情緒中找到了他所想要的東西。
系在這些情緒上的願。
喜是因為如願以償,怒是因為願景被迫中途斬斷摧折,哀也是因為願景的缺失與落空而孕育……
種種情緒的誕生與沉積,都與人的願有關。
這些願,這些或大或小、或遠或近的願,在昔日它們的主人尚且在生時候,也都屬於夢的範疇。
是他們的夢,是他們的念想。
孟彰的念就沿著這些情緒,追溯與它們密切相關的夢,也追溯著這些已經遺落在歲月里的念想。
但孟彰沒有去碰觸,甚至也沒有去貼近。
他的念停在那一個個願景、念想之外,遠遠地眺望。
就像路過的行人在道路上一時停下腳步,去觀賞那從圍牆裡探出些枝椏來的花木。
這些花木有很大一部分甚至都已經不再生長,餘留在那裡、映照在孟彰心神間的不過是一縷殘色,但孟彰仍然能感受到這些花木曾經的勃勃生命與無盡瑰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