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裴雲京正垂著眼,他似瞧見趙雲清的神色,於是輕咳一聲,道:「師州刺史病故,國不可一日無君,明公即將入主鐸州,若在此之前能先下一城,來日與崤東連勢,這天下便是明公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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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鐸州謝府,謝雲山聞言登時拔起身,拱手急切道:「父親不可!」
兄弟連心,謝遠山也點點頭,「父親,六軍之外,崤東也還有七郡,」他頓了頓,有些不情願道:「遑論李令馳手中尚捏著慕容氏這枚棋子,也算是師出有名,不到萬不得已,咱們切切不能做那出頭之鳥!」
洛都謝氏已無回天之力,謝公綽誠如猛虎失其左臂,他要搏,可惜眼下兵力實在不容他存僥倖之心,胸吞雲夢說不過三兩句,父子三人又陷入僵局。
片刻,謝公綽還欲再說些什麼,突然瞧見正堂之外,自院門進來個僮僕。
眼下冬至剛過,尚未及正旦,還遠不到朱門間互送年節賀帖的時候。五部陰霾籠罩江左,卻憋著不下一星半點的雨水,入冬以來的幾場暴雪反將地里的秧苗凍得全然沒有生路。天災人禍逼得這片魚米之鄉成了赤地千里,屋漏偏遭連夜雨,還有那些橫渡沔江,千里迢迢來與他們共分田地的北方士族——有寒冬如此,註定誰家也不會有豐饒的餘糧。
僮僕匆匆的身影盡收眼底,謝公綽將手擱在案前輕敲,千頭萬緒難得其解,他道那溫賢王燃眉之急又求登門,心下不由鬆動,「利害關係既已如此分明,那咱們便還是要接下慕容述的名刺?」
順著謝公綽深遠的目光,兄弟二人也察覺到堂外的僮僕。
謝遠山被二弟擋住大半視野,便也站起身來上前與他並肩,注視著僮僕進門。
那僮僕偶然抬頭,不知堂內發生何事,卻見二位公子侃然正色,如此陣仗難免讓他亂了分寸,跨過門檻時還險些絆住自己。
「稟老爺,二位公子,」進門之後那僮僕便慌忙調整身姿,恭恭敬敬跪下道:「鄄州刺史朱晏如來遞名刺。」
「朱晏如?」兄弟二人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對視之後異口同聲道:「他來做什麼?」
嶺南六州向來統屬介州刺史玉生白所節制,政務往來也自有他出面,鄄州雖離鐸州更近,鐸州謝氏與鄄州朱氏卻是八桿子都打不著的關係。況且朱氏與前太尉庾閬蘭友瓜戚,風聞而今又想投入護軍李令馳門下,於他們而言實在是敵非友。
兩位公子齊聲高喊,那僮僕便又有些慌,但他哪裡知道公子們想問什麼,支支吾吾半晌只瑟瑟道:「仆不知。」
「父親,會不會是永聖帝派來——」片刻,還是謝雲山先轉過頭來,只見謝公綽不知何時也自獨榻上下來。三人對面沉默須臾,便聽謝公綽開口:
「慕容述是皇族,說我謝氏目無天子又如何,世家大族又有哪個將他慕容氏放在眼裡?」說著他看了眼謝遠山,隨即緩步向門口走,「既是鄄州朱氏登門來訪,咱們且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