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大梁棋盤要滌故更新,眼下卻並非揭竿稱王的良機,各家明白眼前的道理並不算完,重要的是得有人敢於分庭抗禮,懂得進退有度。
「牽制——」朱晏如以手托額,泛灰的烏紗兩側,長耳垂落肩胛,隨著馬兒行走時起時伏,「既然謝公綽無意爭霸,沒膽量與李令馳作對,由著他拿捏嶺南水師可就太浪費了。」他示意朱主簿吩咐馬夫改道,往東轉去玄武大街的四方亭,又道:「方才你所說一碼歸一碼,眼下說的可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溫賢王想得我相助,合該拿些誠意出來才是!」
——
「看來我的誠意竟比不過對小公子的威脅。」
狄騫聽府君一首塞外曲畢,驀地搭上這麼一句,不禁輕哼一聲,將身半扭過去,「人就在那兒,一雙腿一對拳,外攜一個小娃娃,是府君您自個兒不願去追罷了。」
「既要合作,旁的不論,我首要一個真心實意,」一聲哨起,天邊便對和蒼遠的一聲長嘯,赫連誠敞開披袍,任風拂過,「他若打定主意要走,那我也強留不得,大家對面而坐卻是心懷鬼胎,這有什麼意思?」
「心懷鬼胎——」狄騫往後一瞧,劉家兄弟已然淹沒在步兵之中,「眼下軍中便有心懷鬼胎的人,府君若真眼裡揉不得沙子,何不揪出來一併轟走,省得我又白做惡人,勞師動眾審問一番!」
「都是洛都同鄉,他們也不過施以援手,若是他們還想留下,一口飯的事,我赫連誠也還養得起,」赫連誠打馬湊過來耳語,「招兵買馬何其容易?誠如彼時剛過九原塞,日夜擔驚受怕之時,你可敢與先君推心置腹?」
聽罷狄騫將頭後仰,癟起嘴道:……是兩回事!」
「可在我眼中,卻是一回事。」前頭的山路平坦無比,赫連誠卻覺得越來越難走,「有句話說得好——姓不同心同,道不同志同。往前是皇城與邊境之分,往後便是南北之分。這士族尚且分南北朱竹,由此可見世人眼中也並無全然的一體,咱們一直走,就還會碰見更多心懷鬼胎的人,」午後日頭烈,他曬出滿身的汗,開口越發寒涼,「你說同族同胞之間尚且有芥蒂,又遑論異族?我原以為世間所有對立的根源皆在於血脈,可現在我又覺得所謂對立不過在於人心,在於各人利益向背的立場。」
赫連誠陡然說這麼一通道理,狄騫一時便有些反應不過來,「既是對立難消,那如你這般拼盡全力只為換一二人心,也值得?」
「所以說先君那時總勸你少饞酒,多讀書,這便拐不過彎兒來了吧?」赫連誠頓了頓,再開口便沒接著往下說,只是擦著狄騫的老虎鬚子而過,朗聲笑起來,「主簿可莫要吹鬍子,你想聽,府君我說與你便是,這句話就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亂不極則治不形,非到不得已之時,還真難瞧出哪些人是好相與,哪些人又能相與,這一路還長,咱們且走著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