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誠終於停下不斷來回的動作,白鶻奇怪地扭頭一瞧,卻看到主人眼底若有似無的複雜情緒。
劉弦也察覺到赫連誠周身莫名的低沉,他轉而一笑,仿佛方才不過是家常閒話,「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地雞毛,讓東翁見笑了。」
他正要說些別的,忽然聽見身後的岸邊,有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傳來——
兩人循聲而去,只見岸上的百姓轉眼已快奔到渡口,劉弦注視這些人,不由奇道:「他們怎的如此慌張?」
彼時船家正在打盹兒,他一回頭就見這幾人問都不問,直接要往船上爬,他慌忙抵在船頭,「哎哎哎,這船早滿了,馬上就開了,你們等下一艘吧!」
只見這一行四人面面相覷,倏爾竟是齊齊跪了下來,「求船家行行好,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船家見過死皮賴臉的,但也沒得如此陣仗,「我一個擺槳的,你們如何就將我比作活菩薩了?」
「今夜您若是肯渡我等過江,」打頭的漢子連連拱手,從最裡層的裲襠掏出厚厚一袋銅板,「別說什麼活菩薩,我身上的銀錢盡數歸您!」
他如此說,身後的郎君生怕船家不肯收似的,徑直將錢扔進船里,順勢就要往上爬。
事發突然必有蹊蹺,船家如何還敢貿然拿這些銀錢,他忙招呼船上的百姓阻攔,大聲問道:「你這話,倒叫我不敢讓你們輕易上船!銀錢倒是次要,可你們總得告訴我是何緣由吧!?」
那漢子倒像見了鬼,端的驚恐萬狀,「您有所不知,眼下陳郡正在殺人吶!」
「什麼!?」
赫連誠當即鬆手放白鶻去船尾,與劉弦湊上前來。
江浪不斷拍打著岸邊,那漢子的膝蓋早已濕透,他卻渾然不覺,叫人一眼便瞧見他那雙閃爍不止的眼睛,「虧得咱們去了城郊扒野菜,那陳郡狗太守陳恆敬借剿匪之名,趁夜誅殺城東聚集的流民,眼下正往外一車一車地運送屍體呢!」
「是啊,就埋在城外的亂葬崗!」身後的流民等不及附和道:「我瞧那些人也忒慘了,一個個死不瞑目,甚至連襁褓嬰兒也不願放過,何等喪盡天良!」
「竟如此駭人聽聞!」這一船坐的幾乎都是流民,聽罷他們也跟著恐慌起來,當即便有人問:「可他們在城東住得好好兒的,與陳郡百姓井水不犯河水,陳太守與流民又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將那些老弱婦孺統統斬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