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裴雲京可不是這麼勸他的。
裴雲京恐怕已當李令馳老不曉事,此前勸明公刀下留人之際,還說留這批暗樁大有用處,上可查天,下可查地。此刻引火燒身,又三言兩語輕飄飄,說這批暗樁不可能為自己所用。
李令馳簡直是不可思議,他竟就這麼被裴雲京當猴子戲耍,可當先湧上心頭的卻並非憤怒,更不是別的情緒。李令馳後知後覺,不知從何時開始,自己竟莫名開始畏懼這個一直恪守本分的副將。
不,不,李令馳駁回了自己的想法,裴雲京從來都不是一個恪守本分的下屬!
師戎郡一戰損傷根本,李令馳養病多年,期間練兵是他,點兵是他,南征也是他。李令馳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也不都是裴雲京,一起練兵的還有趙雲清。李令馳敢用裴雲京,正是因為有趙雲清能與之形成平衡——
可趙雲清已經死了。
陳郡流民坑殺一案,李令儀流放嶺南,李令馳不放心裴雲京千里相護,這才改派趙雲清前去,殊不知此去天人永隔,等再見到趙雲清時,已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
李令馳腦子似晴空霹靂,接回李令儀與趙雲清屍骨的,難道不正是裴雲京!
趙雲清之死於李令馳是意外,於裴雲京卻未必。征討玉氏是為險中求富貴,自此裴雲京在軍中的威信可謂與日俱增。
這也是李令馳自己一手促成的。
他要裴雲京代替自己前去攻打嶺南,並非只因他的那些豪情壯志,而是李令馳也開始害怕,自己或許會死在險象環生的戰場上。
是裴雲京的野心,與自己的怯懦剛愎造就了如今進退兩難的局面。
李令馳悔之晚矣,他自問老萊娛親,卻始終不得一子繼承衣缽,最後只能從一眾下屬之中挑選接班人,難道就因為移忠為孝,所以才叫他落得今日的下場?
裴雲京看著李令馳不斷變化的神色,輕聲叫他:「明公?」
「裴將軍?」
裴府家宅,裴雲京赫然回神,四方天已然黑透,廊下四角掛著燈籠,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面對的是督戰伯長呂恂。
不是李令馳。
他清了清嗓,「方才說到哪?」
「方才末將是說,」呂恂不知道裴雲京為何走神,但借著昏黃的燈光也能瞧出幾分沉重,呂恂便不敢多問,只道:「既然追查到武庫兵器是流落於嶺南水師中,連環案的幕後黑手應當就是玉氏,既然他們耍陰招,這次咱們定要好好收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