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江左清談之風, 諸位以文會友,以詩詞話人間,其中不乏金玉良言,不曾加以留存未免太過可惜,」赫連誠皇商出身,身上天然帶一股銅臭味, 自問與這些文人墨客的酸臭異曲同工,他挨著大司馬柳濯纓坐下, 眼前是一灣纖纖細流, 「不如就以蘭亭八賢為名,某記錄詞句整理出書,諸位看如何?」
赫連誠話音剛落,柳濯纓朝他斜過一眼, 江左清談風行已久, 參與私宴的皆是世家子弟, 其影響之深遠, 既可誤國亦可救國, 就看誰想插手其中, 又想如何攪這趟渾水。
吏部尚書江豫川與之對面而坐, 曲水之隔,聞言輕笑道:「書有香, 銅有臭,太守大人不愧商賈出身,此等世俗點子,咱們這群文人墨客可萬萬想不到。」
江豫川開場便不留情面,好在赫連誠最不怕這些貶損之言,聽罷並未直接回擊,反指向柳濯纓手上的書,問:「柳大人在看什麼?」
柳濯纓面無表情,再一琢磨,還能猜出幾分不情願,「國風。」
赫連誠深有同感地點點頭,待柳濯纓翻過這頁之後突然指著其中一句,扯起嗓子,「這句甚好: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①?」
指桑罵槐的話,誰對號入座都是落個下風,可憋著裝沒聽見也是雨打風箏,一敗塗地,江豫川撫掌赫然拔高音量,「你!」
「私宴不以職位相稱,」靈台丞郗延真夾在中間,要拉架數他最為合適,「我倒覺得這書的名目好,前朝歷代有八俊八顧,八子八及,今梁有八賢獨樹一幟,來日揚名四海,也不失為佳話一段呢!」
「倒不知八賢有誰,」江豫川被拉著坐了回去,嘴上陰陽怪氣還不甘心,「赫連兄編撰辛勞,想必得把自己的名號放在第一位。」
赫連誠不能更認同,大大方方道:「某能進八賢,江兄自然也進得!」
江豫川想嘲赫連誠,也得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又是哪路貨色。
且師戎郡太守別的不論,獨獨一張臉皮極厚,打遍天下無敵手。在場除了吏部尚書江豫川,唯有大司馬柳濯纓曾嘗過他的厲害。
不過柳濯纓正捏一本國風當擋箭牌,只憋著笑意,半句話也不敢多說。
「曲水流觴,以文會友,」郗延真扶額,好歹是在琰老的私宴,府上的僮僕侍婢都看著,趁琰老去更衣,凡事不好鬧得太僵,否則誰的臉上也不光彩,「兩位可別拌嘴了,仔細羽觴落到自己跟前!」
往日都是先清談再行酒令,今日曲水流觴就在眼前,清談不敵美酒,眾人便以羽觴為信,隨波逐流,停到誰跟前,便是誰舉杯滿飲,當堂行一曲雅令。琰老離席前指了郗延真做令官,今日雅令是為拆字合字,他勸下兩個冤家,眾人好容易將注意力挪回羽觴之上,第一次正落到度支尚書溫孤翎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