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宅院僮僕侍婢進進出出,有幾盆水顏色暗沉,不知是舊傷還是嘔血。盧秉武一直在床前守著,不知不覺一夜過去,臨近天亮的時候才出了房門。
盧秉文似乎不喜歡人伺候,除了大夫,也只有親弟弟能近身照顧。赫連誠從廊子翻身下來,由窗縫往裡面瞧——
他竟自己下了床。
這舊疾起得兇險,盧秉文腳下虛浮,昏暗中也能瞧出這人一臉青白,毫無人色。赫連誠靜靜觀察著他的動作,以為他這是要喝水,可他一步一頓,繞過水壺,卻是徑直往床對面的柜子去,從裡面拿出一隻錦盒。
機械手伸進去,拿出來的兩捲紙張。
盧秉文站在昏暗的角落裡看了一會兒。咳嗽兩聲又慢吞吞挪到原先那張桌案前坐下。
赫連誠這才看清他臉上已掛著兩行清淚。
天光漸亮,盧秉文不點燈不熬油,提筆極其認真,寫滿一張新紙,頃刻筆落書成。就在赫連誠拿不準他是要換詔書還是做別的。
下一刻他赫然就見盧秉文顫抖著抓起一把鋒利的工具刀,正對準自己的胸口——
盧秉文要自殺!
赫連誠破門而入,捏了石子先打飛那把工具刀,可房中布滿暗器,情急下赫連誠不及避讓,一時間全衝著赫連誠而來。
鈴鐺大作,盧秉武狂奔而來,眼見竟是去而復返的赫連誠,登時橫刀指向眼前人,怒髮衝冠,「赫連誠,你擅闖刺史府,意欲何為!」
「擅闖刺史府,」赫連誠飛身躲過又一輪暗器,指著案桌那張紙,「若非我就在這兒,令兄這會子早已涼透了!」
說著他不耐躲避,抽刀一個橫劈。
書架坍塌,字畫機巧應聲而裂,房中有如刀兵過境,盧秉武生怕兄長受傷,抱起人就要往外跑,經過的瞬間正掃過那一紙遺書。
赫連誠沒說謊。
「天羅地網啊盧大人,」赫連誠收刀,抽出捲軸與那兩份修復如初的詔書,在半空揮道:「詔書不是說被毀了,那此刻這些又是什麼?盧大人問我赫連誠意欲何為,那麼令兄呢,令兄又是意欲何為!」
「什麼?」
盧秉武想去看,又被懷中人攔住,盧秉文左手剛握過工具刀,方才又被割傷,眼下正淌著血,一下沾上盧秉武的手,他眼睛一紅,忽然調轉槍頭去罵兄長,「盧臥雲,這麼多年人都死絕了,你這般放不下又有何用!」
盧秉文眨了一下通紅的眼睛,眼淚就大顆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