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答應他,期待和他的戀愛,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和他很難長久。這種認識大概與我的感情態度的轉變有關。這種轉變不是指向消極,而更類似於漂在海上的船,既不尋求,也不逃避,只是向前航行。
『其實和他相愛的過程中,你並沒有全情投入,對嗎?』
陪奚子緣去心理諮詢時,他的醫生曾單獨這麼詢問過我。
我想了很久這個問題,『不是的,我投入了。』
我說,『只是在投入的同時,我也知道這段關係會結束。』
醫生認為我的這種想法是由我的前兩段失敗的婚姻所導致的。我不認同。
我覺得我這樣的態度只是源於我的近乎赤裸的坦然。我四十多歲,終於能完全坦然地接受別人的喜歡與厭惡,來到與離開。我早已不再企圖緊緊抓住那些攀頂巔峰的愛,以為這樣就可以永恆。世上所有東西對我而言,既是緩慢而持續,又是顛簸且起伏,自深海流向沙漠。
感情態度沒有對錯可言,但對比婚姻後期他熾熱直白的愛意,我這種寡淡平靜的狀態,實在有失公平。
和我結婚的第三年,奚子緣向我敞開了心扉,他告訴了我,他的作為狗生活的童年、亂性的原生家庭,以及主宰他人格的omega。
他向我道歉,為他在和我締結婚姻關係,仍與名為玟的omega保持了兩年的關係。
我不怪罪奚子緣,也不怪罪玟。不僅是我對他們始終抱有對待小輩的包容心態,更是在我心裡,他們都是受害者。僅此而已。
遺憾的是,受害者也會以相同的方式傷害另外的受害者。仿佛這樣他便能夠否認創傷,便能夠成為加害者,而非另一個正受苦的人。玟靠傷害奚子緣獲得短暫的療愈。他像他父母那樣,把奚子緣視作自己的狗,而非一個人。
奚子緣講述過去時總會不停地攪著手指,眼神飄忽,叨叨絮絮,將一句話翻來覆去重複講五六遍。那是他焦慮、緊張的表現。
『我不想再這麼下去了。』奚子緣和我說。講到這兒,他突然他停下攪手指的動作,努力地、強迫自己違背自閉症本能地直視我。那是第一次,他用蒼藍色的眼睛望向我,仿佛企圖望見我的靈魂。
『我愛你。』他對我說。說完,他抿住嘴,把嘴抿成一條單薄的線,透出一種緊繃的羞澀。
我被他的話燙到了。
我從沒想過會聽見奚子緣對我說這句話,以至於我的大腦死機,等我反應過來,我已經握住了他的手。我對他說好,『別這麼下去了。』
就這樣,奚子緣徹底斷了和玟的聯繫。
後面兩年裡,我們相處得很好,他做飯,我洗碗。每周三我們同在的項目小組會在五點結束,來不及做晚飯,我和他乾脆把這天定義為餐廳日,奚子緣不擅長做決定,我又總是『都可以,都行,沒問題』,因此我們倆乾脆在點評網站上隨機選擇沒有嘗試過的餐廳。如探店那樣,有時踩雷,有時收穫意外之喜。每個月我們至少出去玩一次,玩得簡單,野炊、露營、爬山,不外乎這幾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