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玫瑰香信息素在花園裡擴散,和其它綻放的鮮花一起形成調和的馥郁芬芳。
我一看到他哭,人就慌了,我連忙道歉,「抱歉抱歉——」
但寬慰的話還沒說出口,奚子緣搖著頭打斷了我,「哥說的沒有錯,是我太沒用了。」他說,剔透的淚水滾落,他的鼻尖泛起紅色,蒼藍色的眼睛在光線下如同一顆清透的玻璃珠。
「是我太沒用了,」他說,「我太軟弱了。」
奚子緣是一個好孩子。自我認識他起,他的心裡就總是裝著許許多多的事。
過去的經歷使得他對所有事都愛設想最糟糕的情況,對所有人都喜歡揣摩他們的想法。他極容易自審,自省,會將一切不幸的遭遇歸於他的自閉症和不完美的品質。他年少時以為只要他足夠好,就能規避傷害。他不知道,傷害和愛一樣,都與他是否完美沒有關係。
值得慶幸的是,我掌握了安撫他的方法。
我輕輕伸出雙手握住他的肩膀,這是一個遙遠的擁抱,既能讓他感到安全,也能讓我們進行理性的溝通。
「不是的,」我說,「這些年以來,你做得很好。」
他並不相信,他垂下眼,「我知道哥是在安慰我,」他說,「我沒有遵守約定,一次都沒有踏進諮詢室——這樣怎麼能算得上是做得好。」
「這樣就是做得好,」我回答,「你在不斷地嘗試著去面對它。」
奚子緣沒說話,我捕捉他游移的眼,我認真地凝視著他,「我向你道歉,並不只是我明知道那句話會傷害你,還是說了出口,更是我明明曾經有過和你相似的處境,卻像個一無所知的旁觀者一樣對你頤指氣使。」
「我像你當初那麼大的時候——快三十歲的時候,我和你一樣。我被送進精神療養院,我知道我需要治療,可我怎麼都無法踏進那個純白的房間。我不想傾訴,不想表露,那樣會使得我不斷回想往日,不斷體會煎熬。痛楚一遍又一遍地像潮水一樣湧來,我無數次重溫悔恨,無數次再度陷入迷障,卻找不到破局的指南針。」我說。
奚子緣的眼淚不再流下。
他傾聽著,盯著帆布包上淡黃色的花,不解地詢問,「為什麼一定要去面對呢,哥?每一次想要去面對,都會很難受。為什麼不能把人生的選擇權和決定權交給另外一個人呢?只要是相愛的,只要那個人總是為我好的,那無論如何都會好的吧?」
他終於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我想。
奚子緣從前察覺到我的不贊同。出於讓我滿意的目的,他努力偽裝,選擇建立為人的尊嚴。但事實上,他始終不明白為什麼不能被物化,被支配?為什麼不能選擇成為某個人的狗,就此放棄自我?他就這樣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本可以就那樣活著,沒有痛苦、沒有形狀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