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姜凍冬買下了吊墜,他把手心的淺藍色的玻璃遞給了他。奚子緣接過時,冰冷的玻璃已經變得溫熱,甚至有了柔軟的觸感錯覺,像傍晚遞給他的那根潔白的羽毛。
第60章 柜子里沒有眼睛(六)
愛究竟是怎樣的滋味?
如今年滿四十歲的奚子緣,已經可以準確地回答這個問題。
愛就是姜凍冬。
愛的風味很奇妙,初次感知到時,它類似於水與氧,無色無味,仿佛不存在。假如當年從姜凍冬的身邊經過,奚子緣沒有在意,或許他會直接遺漏。
可隨著他離姜凍冬越近,一種使心神平靜的力量便越明顯。
如同一首悠揚的樂曲,帶著蘋果成熟的芳香,地上積著純白的雪,遠處的山焦黑巍峨,飛鳥掠過,一切如夢似幻。這兒沒有壓抑,沒有恨意,沒有憤懣,沒有一切陰鬱的想法與情緒,
第一次感知到姜凍冬內在世界的奚子緣茫然無措,他從來沒有從另一個人身上體會到這樣的感受。他下意識地去追尋源頭,無意間與姜凍冬四目相對——他聽見鳥的啼叫,無比清醒,它們燃燒著,從他的身體裡飛出去。
陰鬱的青年時代,奚子緣遇見了姜凍冬。
從那以後,他終於找到了他夢寐以求的愛。
令人遺憾的是,年輕的他不懂得適可而止。他並不滿足於姜凍冬帶給他的純粹的、赤裸的、如小溪般靜靜流淌的愛,他仍舊依戀著玟身上那種腐敗的、枯萎的、瀕臨死亡的愛。
它們都是愛,不過一個是愛的本義,一個包含生命的苦痛。
對於玟,奚子緣仍未分清他是愛著玟,還是愛著那個曾經和玟一起長大,在童年飽受虐待的自己。
這個淺薄、浮誇、虛榮、空洞的omega終究還是成為了他的母親。二十多歲的玟酗酒,亂性,沾染惡習,不僅如此,他還熱愛一切奢侈品,他用昂貴的商品包裝自己,便好像這樣他也能成為貴重的商品。
他有時對奚子緣非打即罵,有時又對他撒嬌撒痴,不過後者通常發生在他想要奚子緣還他的透支卡的時候。
那時奚子緣以為他只是喜歡玟帶來的感知,就像是他喜歡姜凍冬一樣。
他像是以此為食的某種怪物,他不愛任何人,他僅僅只喜歡人們帶給他的感受。所以,他能夠為了在姜凍冬那兒獲得更純然的愛,而斷絕與玟的聯繫,也能夠為了玟的死亡,而與姜凍冬離婚。
這種錯覺的初次坍塌是他在離婚協議上籤下名字,完全崩潰則是玟在他的面前死亡。
奚子緣原以為他會從玟的死亡離飽餐一頓,無比饜足,如過去無數次目睹他人的死亡。但當玟咽下最後一口氣,當他躺在純白的病床上,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巨大的哀慟猛烈地襲擊著他。奚子緣無法遏止地落下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