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寫師敲擊著桌子,思考片刻,又問奚子緣,『你前面說他殺人不是獻祭,你認為是為了什麼?』
『為了吃掉他們。』奚子緣答道。
側寫師凝視著奚子緣,等奚子緣說完,他笑了起來,『有意思。』他翹起腿,雙手交叉,握住膝蓋,姿勢隨意,他用探究的眼神凝視奚子緣,好像要看透面前的新人。
這是有史以來,奚子緣最難受的經歷,在當時的首席側寫師面前,奚子緣無所適從,他感覺自己從內到外都被扒得精光。
『你的側寫方式是代入他?你在模擬自己是兇手?』側寫師問,但他並不需要奚子緣的答案,他意味深長地注視著奚子緣,『還是說,你在假設自己是兇手?你在找你和兇手的共性?』
奚子緣不吭聲,覺察到周圍或好奇或異樣的眼光,他更緊張了,額頭都冒出了汗。首席側寫師無意為難奚子緣,他點到為止,『小鬼,這可是很危險的。』
說罷,他領回話頭,和其他老科員一起,重新對犯人進行了評估和側寫。這一次,孤僻自閉的奚子緣從新人的最後一排調到了第一排。
可惜那時,奚子緣到底沒什麼話語權,無法參與抓捕野鬼這種重刑案。
同其他新人一起,他被指派到別的低級別的兇案中,做輔助分析師。他只知道當年抓捕野鬼的計劃出現了重大紕漏,傷亡慘重。為了保護人質,那個能把人看透的首席側寫師殉職。
唯一的收穫便是目擊到了野鬼真正的樣子,他不是穿著黑色大衣,而是披著一張由數塊黑狗皮縫製而成的皮草,他用這張皮包裹全身,皮下是赤裸的身體,皮膚黑黝,五官粗曠,如一頭野獸。從此,兇手的綽號從『野鬼』,變成了『黑狗』。
十五年過去,黑狗銷聲匿跡,奚子緣從科員變成了調查科員,又從調查科員成為了側寫師,再從側寫師升職為了首席側寫師。
如今,說話不再磕磕巴巴的他擔任了刑偵科科長。無數窮凶極惡的連環罪犯落網在他手中。誰也沒想到,當年新人堆里最柔弱、最膽怯,別人高聲說話都會被嚇到的奚子緣會走到這個位置。
奚子緣絮絮叨叨地和我說著,說上個月收集到的黑狗的蹤跡,二十多年來逍遙法外的生活沒有讓黑狗驕傲,沖昏他的頭腦,反倒叫他愈發謹慎小心了。
「他就是狗。他有特別的嗅覺與味覺感知。」奚子緣大概不知道,談到黑狗,他的藍眼睛發著光,和以往他談起任何罪犯都不相同,「這一次,我會抓住他,將他繩之以法。」
他如此說到,語氣篤定,態度堅決。
我望見他亮晶晶的眼睛。頭一次,我從奚子緣身上感知到一股蓬勃的生氣。這股生氣來自人的內核,帶著強烈的信念感和能夠使人臻於圓滿的力量。我又驚又喜。不論小緣為什麼執著於這個名為『黑狗』的犯人,我都感到開心,為他感到開心。
曾經伊芙評價奚子緣感知敏銳,但缺乏立場和態度。這一次,說不定他能獲得伊芙完全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