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我們應該列一個清單。」裴可之說,他拿出個本子,煞有介事地在紙張上橫線格前畫上個圈。每做完一件事,就能在圈裡打個勾。
我坐在他對面,看他提起筆,寫下五六個事項。他寫得毫不停頓,一副行雲如流水的架勢,仿佛這些事都在他腦海里默念過上百遍了。裴可之的字很好,端正有筆鋒,每個字的間距一致,排列整齊,一看就是個心理變態的控制狂寫出來的。我在心裡偷偷罵他。
罵完了,他還在寫,都快把第一頁寫滿。我好奇地探出頭,去瞅他到底列出了些什麼人生清單。看了三行,我皺起眉,「等一下。」我按住他寫字的手。他望向我,有些疑惑,「怎麼了,凍冬?」
我抿了抿嘴,「這些地方我都沒去過,但你去過。」
「對啊,」裴可之點頭,他微笑地對我說,「這些年雖然沒有找到Ouroboros,但是我去了很多地方,見到了很多獨特的風景。每次我都會想,要是你也在我旁邊,能夠看見就好了。」
他說得很煽情,但我還是發現了問題的關鍵,「其實你對這些都沒有興趣,」我說,故地不是故地,舊景不是舊景,我知道裴可之向來不是那種喜歡重遊的人。我幾乎是一眼便看出來他的心思,「你只是覺得我或許感興趣,怕我無聊,想陪著我。」
「你的人生清單里在繞著我轉,」我冷下臉,很直白地告訴他,「我不想這樣。」
裴可之放下鋼筆,他無奈地嘆出口氣,「凍冬,」他呼喊我的名字,語氣溫柔又徐緩,他雙手攏在桌子上,做出認真商談的姿態,「凍冬,我只是想讓你接受,我要離開這件事。」他說。
我與茶几對面的裴可之相視,他穿著黑色的高領毛衣,微卷的頭髮扎在腦後,他還是笑眯眯的,充滿耐心與平和地望著我,和無數個我與他剖露心扉的暢聊時刻一模一樣。
啪嗒一聲,一枚發黃的五角形葉飄進屋檐,落到盛滿濾茶的茶洗里。我看見一圈細小的波在梧桐葉下蕩漾開來,裴可之伸手,將枯葉取出,我的注意力被收了回來。
「那麼你呢?」我問他,「你真的接受死亡了嗎?」
裴可之放走葉子,放到走廊外的院子裡。他平靜地頷首,回答道,「我接受了。」
我瞪了他一眼,又撇過腦袋,「我不信。」我固執地堅持自己的判斷,「你要是接受了——那也是你以為的接受。你接受的才不是死亡。」
我的話不知怎麼戳中了裴可之的笑點,他發出笑聲,聲音隨之顫動,「這麼霸道啊,凍冬,」他笑著調侃,「把我的生命解釋權都剝奪了。」
「隨便你怎麼說,你就當我霸道吧,」我站起來,繞到裴可之身旁,踢了他一腳,「我等會兒還要霸道地讓你吃我的剩菜剩飯。」
裴可之用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我在他面前蹲下來,露出兇惡的小人嘴臉,粗聲粗氣地問他,「這麼看我做什麼?」
裴可之眉眼彎彎的,「很久沒見到你這麼活潑了。」
我被他噎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撓了撓後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