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可之怎麼也想不通,明明愛早就在他的心口留下坐標,明明他早就承認他在愛里的無能為力,可為什麼他死性難改,為什麼體驗到了生命的失控卻仍想掌握?傲慢讓他墮向深淵,自戀使他沉入泥潭,他身陷其中,無法自拔。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麼……」姜凍冬面頰的潮紅消下許多,他甩了甩頭,擔心地走到裴可之身邊,「你怎麼了,裴可之?」
沉默許久的裴可之緩緩搖了搖頭,「你沒有說錯什麼,凍冬。」
姜凍冬直接蹲下來,他扒在裴可之的膝蓋上,去瞅裴可之。裴可之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連往日那種維持體面的基本禮貌的笑都不復存在。他面無表情,可姜凍冬卻在和他的對視里,感覺到了說不出的哀傷。
「那到底是怎麼了?」姜凍冬問。
「你已經找到了。」裴可之忽然說。
說完,裴可之俯下身,和姜凍冬面對面。他捧住姜凍冬的臉,在姜凍冬錯愕的眼神中,他將額頭抵在姜凍冬的額頭上。此刻,他們的呼吸纏繞,連彼此身上的酒精都糾纏不清。
姜凍冬聽見裴可之在不斷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凍冬。」
他的嗓音哽咽,「我醒悟得太晚了——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神從一開始就不存在,我不該去尋找沒有意義的東西……」
姜凍冬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裴可之流淚。那雙總是冰冷的、遙遠的藍眼睛,噙滿了哀慟的淚水,像一片破開冰面的湖。五十年以來,這是姜凍冬第一次見到裴可之哭泣。他略有些走神地想,原來裴可之也會哭。
裴可之的淚水安靜地流淌著,他說,「我應該回到你的身邊。」
有幾滴淚落到了姜凍冬的臉上,滾燙得讓姜凍冬打了個哆嗦。
姜凍冬雲裡霧裡的,他暫時還不知道裴可之大悟了什麼,也暫且不明白裴可之為何落淚。他懵然地伸出雙手,撫上裴可之的臉龐。年輕的手上,繭疤尚未軟化,憂心弄痛了裴可之,他緩慢而笨拙地為裴可之揩去淚水。
「你已經回到了。」姜凍冬說。
第115章 自我吞食者(九)
在中央星的幾個月里,我把裴可之的少年時代摸了個透徹。
我去了他讀書的學院,去了他年輕時最愛的書店和咖啡館,去了他贏下滑雪大賽的雪場,還有攀岩次數最多的崖壁。期間,我們還意外地趕上了精神醫療學院五年一次的校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