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和呼吸一起消失。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太快了,快得淡黃色的果皮還沒來得及落進垃圾桶,快到陶瓷小刀上還蒙著一層發亮的梨子汁水。根本來不及讓我反應。我沉默地把手裡的小碗放到桌上,接著按下緊急呼叫的按鈕。
護士出現得很迅速,眨眼的功夫,一道聲音便從我的背後響起,「怎麼了,先生?有什麼可為您提供需要幫助的?」
我沒有轉身,我仍然靜靜地看著病床上神情安詳,眉眼帶笑的李教官。真是難以想像,年輕時脾氣這麼火爆的人,老了的模樣卻如此慈祥。
「他去世了。」我說,「就在剛剛。」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離開軍區醫院的。
在明確告知醫生,我明天會來為李教官的後事負責之後,我魂不守舍,腳步虛浮,連走帶絆地走到了回家的巴士。
與第一程巴士相比,這次的巴士上,我的情緒愈加暴烈。
一種巨大的悲傷籠罩著我,與此相對應的,一種自我懷疑的煎熬同時發生著。我被悲傷的矛從口到肛貫徹,釘在大地上,曝曬於自我懷疑的烈日下。我的眼淚被煎干,煎得滋滋作響,至餘下欲哭無淚的鬱結。
假如我——假如我早些日子去看李教官,去傾聽他的煩惱和願望,幫他更早地回到他的家,他是不是能夠多活些時日?他是不是能夠更快樂、愉悅、自得地過完人生最後的時光?
接著,在悲傷李教官的死亡後,在繼我陷入『如果沒有我,是不是會更好?』的問題後,我再度鑽進了另一個詰責:為什麼我不能做得更好?
為什麼我總是這樣無法讓人滿意?如果我不是有助於他人的,那麼我的存在到底有什麼價值?我的存在到底有什麼意義?我的存在又究竟有什麼合理性?
我面無表情,緊繃著思緒,一個勁兒地向家裡衝去。
我要暫時擱置餐廳里對莫亞蒂的怒火。我現在想找到他,和他發生一個擁抱,然後告訴他,我現在糾葛不清的內心。
莫亞蒂很聰明,他一定會有辦法幫助我。
我顫抖著手,對著鎖孔對了好幾次,才成功打開門。
進了屋裡,我快步走去小院邊上的長廊,莫亞蒂大部分時間都在那兒躺著消磨時間。但這次,除了和我撞了個滿懷的梧桐樹,別無他物。我又去了客廳,他也不在。我呼喚他的名字,沒有回應,可終端顯示,一個小時前,他的確已經到家了。
思及此,我直接進了他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