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探進梧桐的身體內部撫摸,曾經焦爛的粗糙感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久經打磨的細膩觸覺。似乎是前幾日被春雨浸泡過,樹身發朽,用力摁下去,是柔軟又有韌性的,很容易讓我聯想到潮濕的子宮。
晚上莫亞蒂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我精力不濟,由他負責採購。我領他到梧桐樹跟前。黑夜,梧桐的裂口正對我們,露出裡面金燦燦的切面。
莫亞蒂也有些意外,我問他這種金色代表什麼?他仔細觀察了一圈,回答說這是雷擊木里非常罕見的現象。
「以前的古人認為這種被雷電劈出金色的樹,是得道成仙。」莫亞蒂說,他又補充了一句,「就是成為更高維度的生命了。」
我再次打量這棵死去的梧桐樹,帶來死亡的創口反倒金光閃閃,恍若哺育著一線未知的生機。如此想來,還挺治癒。
前年冬天莫亞蒂陪我去柏硯的工作室過新年,今年他要我陪他回家,說這樣才算公平。
他把公平這個詞扯出來,脅迫似地要求我。我對他的虛張聲勢頗為不解,「就算你前年沒陪我去柏硯那兒,我也可以陪你回去的啊。」
我不理解他為什麼還要用半脅迫的方式表達請求。明明我很少拒絕他,偶爾反駁,也是他的要求太離譜。比如昨晚上他要我往他的浴缸放切好的菠蘿與花椒,他說這樣能治療頭痛,但我懷疑他是想把自己煮了。
「你是擔心我拒絕你嗎?」我問莫亞蒂。
莫亞蒂搖搖頭,「不是。」
「那是為什麼?」
莫亞蒂撐著下巴,也開始思考起自己的行為模式。過了一會兒,他遲疑地望向我,「除了你以外,我幾乎沒有請求過別的任何人。」
說著,他的臉上忽然浮現出奇怪的神情,雜糅了難以啟齒的尷尬,又不得不承認事實就是如此的無能為力,「我沒有經驗。我不習慣請求別人。」他說。
承認了這一點,莫亞蒂當即由於羞恥過度,將腦袋埋在牆角里,陷入了消沉的自閉。
他這麼一說,我細想下來,貌似還真是這樣。
去年和莫亞蒂旅居他生活過的地方,三個地方陡然不同,但唯獨所有原住民對他的感情是相同的,基本上都是感激、尊重。
不管是作為Moyati還是莫亞蒂,的確總是別人在向他尋求幫助。他們需要他聰明的大腦、需要他可靠的擔保與承諾、需要他果斷的決策力和行動力。
而莫亞蒂對所有人卻都是淡淡的。他的生活從過去到現在始終充斥著對方需要他的單邊關係,哪怕他處在不平等的金錢與性的關係中,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