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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官家?」蘇軾有些震驚地瞪大眼睛。

「不是如今的官家,是仁宗。」

「可我聽聞,仁宗不是……」

蘇軾曾聽過一事。柳永還叫柳三變的時候,曾作《鶴沖天》一詞。其中有一句算是應景,又算是牢騷的詞:「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後來臨軒放榜,柳三變落第,仁宗還特意批覆一句「且去淺斟低唱,何要浮名。」此後柳三變多次趕考,無一例外全都落選。直至改名為「永」後,才於景祐元年及第,總算磨勘轉官。

「那是面上功夫。」王安石一哂,不以為意。

「柳公之詞,天下傳唱,自然流入禁宮。官家頗好其詞,每對酒,必使侍妓歌之再三。但官家深知留意儒雅,務本理道的道理,萬不可讓此閨門淫媟之語成為正統,所以面上對其深惡痛絕,實乃為不失其正、弘雅頌之風。」

「其實除了官家,清流又何嘗不是如此,就連我都不能免俗。」

王安石輕嘆一聲,竟然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這都是嘉佑年間的舊事了,說來與你聽聽倒也無妨。」

「當時禁中開賞花釣魚宴,官家出詩示群臣,我等次第屬和。我當時官微,故坐末席,輪到我時,已然日垂西山、天色將晚。為了不礙眾人用膳,留給我的時間極其有限,必須儘快作答。」

「當時官家給我出了\'披香殿\'三字,我一時緊張,竟不知如何作答。旁人提醒我可以『太液池』為對,我便接了句『披香殿上留朱輦,太液池邊送玉環』。」

「太液翻波,披香簾卷!」蘇軾幾乎是脫口而出。

聞言,王安石長長嘆氣:「是了,別人聽我這句,也都是這個反應。」

「賞花釣魚宴的次日,都下就有流言,說我竊柳公之詞,化『太液翻波,披香簾卷』為己用,人人都傳我私下讀柳公的淫|詞。那段時日,同僚都拿此事打趣我。」

王安石沉默了一會兒,繼續道:「這事過去幾十年了,我也記不得當初情急之下到底有沒有化用柳公之詞,唯獨記得那段時日我每天都要與人扯謊說我不讀柳詞,生怕別人因柳詞而看輕了我。」

「在我們那時,人人都讀柳公詞,人人不言柳公詞。隨便提及哪句柳詞,就沒人不會接下句,但就算大家心裡都知道,面上卻總要擺出個清流模樣,與此等『妖冶風氣』劃清界限……而今想來,倒是故作姿態、荒唐可笑。」

王安石言罷,瀟灑甩袖,抬手在文本框中曲指寫字。

「這句話我幾十年前就該說了,拖到如今,也無妨在天下人面前坦誠相告——」

【王安石(1084):介甫亦愛柳公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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