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將軍,不能走啊!我等浴血奮戰,好不容易才攻至此地,完顏兀朮已逃出開封,他軍隊眼看就要撤退,簡直就是天賜的良機!若是一退,功虧一簣、功虧一簣啊!」
岳飛的面前,跪著許多人。
穿著鎧甲的將士們言辭懇切,聲震蒼穹。而他們身後的小院裡,還擠滿了青龍鎮的百姓。父老鄉親們無不眼含熱淚,顫顫巍巍地堵在院門口,不想讓岳將軍離開。
「岳將軍,我等頂香盆、運糧草,以助岳家軍,金人全都知道此事。今日相公率軍離開,我等就要遭殃了!」
「是啊將軍,能不能留下來?是糧食不夠了嗎?不夠的話,我們能再種……我們力氣有的是,能再湊人開幾十畝田,若是箭矢不夠,我們幫您做……求求您了,留下來吧!」
岳飛閉了閉眼,他轉身望向眾人,對上那一雙雙殷切祈求的目光,張了張嘴:「我……」
「岳飛!」
門口又闖進一人,大聲喝斷岳飛的話。
那人一身代表黑袍,神色傲慢,手上拿著一塊金牌詔書。他粗暴地推開百姓,直直闖到岳飛面前,倨傲道:「陛下有令,還不跪下接旨?」
岳飛的目光在那那塊金牌上一滯,緩緩下跪。
竟然又來了……
「班師回朝,臨安面聖!」
岳飛盯著金牌詔書上那刺目的墨跡,只覺眼前血紅一片。他緊緊捏著詔書,手上青筋繃起,兩行濁淚滾滾而下。他豁然抬頭望向南方,聲如泣血:「臣十年之力,廢於一旦!非臣不稱職,權臣秦檜實誤陛下也。」
差役有些愕然地看著他,隨即勃然大怒:「你、你竟敢——」
「你這話,我會一五一十地回稟陛下和秦相公!」
岳飛置若罔聞。
他踉蹌著起身,將金牌擱到身後的案台之上。
案台上,已經並列了十一塊一模一樣的金牌詔書,加上這塊,一共十二塊。上面的詔旨措辭嚴厲,意思卻大同小異——命大軍即刻班師鄂州,岳飛本人則去臨安朝見皇帝。岳飛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痛楚和絕望,莫名的疼痛令他不禁彎下了腰。他掐著案幾的邊緣,逼迫自己望向那金光閃閃的詔書,只覺心如刀割、如墜冰窖——為何,為何會如此?!
十年之功,廢於一旦!
開封近在眼前!中原近在咫尺!為何要現在班師回朝?!
這一去,北方忠義軍孤掌難鳴,完顏兀朮恐又捲土重來。剛剛收復的穎昌、淮南、蔡陽轉眼又將失去,那他們昨日浴血奮戰的意義究竟何在?那些為此捐軀的將士,他們獻身的意義究竟何在?
……
岳飛轉過身。他望向那一張張沾滿塵土、刻滿傷疤的臉龐,只覺心痛無比。
「天下之事,怎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