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煩心,不知將軍可否替陛下解憂?」
趙構的視線順著秦檜的話瞥向張俊,容不得張俊多思,趙構上前一步,乾脆地下令:「把底下這群賤民都抓起來,關進大牢好好審問!審問清楚,剛才是誰在口出狂言污衊聖名,朕要把那些人通通流放、不,通通處斬!」
張俊心裡叫苦不迭,他掃了一眼城牆下黑壓壓的人群。這人影密密麻麻,一直遠遠連向天際。
「陛、陛下,人太多了!怕不是半個臨安城的百姓都來了,別說禁軍人手不夠,就是大牢也關不下這麼多人啊!」
「這有何難?」秦檜又湊了過來。
他抬起手,屈指在張俊腰側的寶劍上一彈,輕飄飄道:「言者有意聽者有心,那些沒喊的賤民難道就是無罪的嗎?」
張俊瞪著秦檜,像是見到了一隻毒蛇在口吐人言,他的目光充滿了驚恐和畏懼:「秦、秦相公,你不會是想……」
「秦愛卿說得對。」趙構打斷了張俊,頗有些滿意地點頭:「喊的人,拔舌處死;聽的人,錐耳處死——不過事急從權,直接斬首一些也是無妨的。張將軍,你且領兵去吧,朕就在上面看著你。」
張俊喪著一張臉下去了。
上賊船和被逼上絕路可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感受。若說剛才張俊還抱著一絲希望,指望著官家幡然醒悟,殺死秦檜然後帶他上岸,那麼現在張俊已經徹底絕望:宮門一開、寶刀一拔,南宋百姓的血濺上他臉頰的那一刻,他張俊就此遺臭萬年,永世不得翻身。
張俊磨磨唧唧地挨下了城牆,有磨磨蹭蹭地站到了宮門前點兵。他又是數人頭又是排隊伍,幾百人的士兵被他翻來覆去點了又點——他的模樣不像是征戰沙場的老將,倒像是第一次上前線的新兵,憂心忡忡、面如死灰。
他的磨蹭自然被禁軍們看出來了,這群禁軍都是二三十的年輕好男兒。他們眼神明亮,目光里充滿著對張俊的信任與敬仰,儘管天幕也曾強調趙構和張俊是罪人,但在他們淳樸的內心中,大部分人依然偏執地認為這都是奸臣秦檜的過錯——這個巧言善辯的文人矇騙了心善的君主、玩弄了單純的名將,只要殺死秦檜,陛下和將軍自然就會變好的!
見張俊遲遲不下令,終於有禁軍忍不住上前提醒:
「將軍,您把我們召集在此處,一會兒究竟要做何事?」
「是啊將軍,陛下有何吩咐?我等肝腦塗地,定為陛下效犬馬之勞。」
「將軍,我們聽您指揮,您吩咐就是!」
……
張俊眼神閃躲,不敢和那些禁軍對視。他的內心充滿了痛苦和焦灼,整個人像是被丟進了烈火炙烤:
他要怎麼說?
陛下命令你們去屠殺那群手無寸鐵的百姓?
他要怎麼說?
我要帶領你們用殺敵的本事殺自己守護的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