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子茂,秦檜之前就百般暗示,非要你把榜首給他那孫子。你當面裝傻充愣也就罷了,若是真違了他的意思,你這官恐怕就要做到頭了!」
「何至如此?不知是誰泄露風聲,秦檜竟然知道這場考試里出了高人,還知道你準備秉公執筆……今日,他在政事堂當著眾人的面放話要嚴懲你,你有大麻煩了!」
說到這裡,幾人將陳子茂面前寫了一半的名單揉了丟到旁邊,又鋪上一張新紙。幾人一邊苦口婆心,一邊磨墨攤紙,就差把著陳子茂的手教他寫秦塤的名字了。
「怎可如此!」
陳子茂將手裡的毛筆一摔:「他孫子什麼貨色?這文章頂多夸一句墨守成規,怎能越過陸游擢為榜首?」
幾人苦笑,一邊將毛筆塞進他掌心,一邊勸慰:「你也別管秦塤的文章如何了,就算他大字不識一個,有他爺爺在,也能擢為第一……若不如此,你就要遭罪了。」「我是為國選材,他是毀人誤國!」陳子茂握著筆,卻遲遲不肯書寫:「他要滅我,罪我,任由他去。哪有隻可言和,不可言戰之理?」
「你之後,還有禮部試、還有殿試!光你一人又能如何?秦檜早就買通了禮部試的參詳官!與其螳臂當車、蜉蝣撼樹,你何不順他一次,就當為了這頂來之不易的烏紗帽考慮考慮!」
「是啊,莫要雞蛋碰石頭!」眾人紛紛相勸。
「士可殺不可辱!」陳子茂猛地起身揮開眾人,執筆再次寫下「陸游」二字:「我只知道,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今日若不以陸游為榜首,我就此無顏見人!」
【陳子茂正義堂堂,不畏權勢,可負責禮部試的官員卻多為軟骨頭。負責謄錄取號的參詳官董德元不待秦檜暗示,自從得知秦檜孫子要參加禮部試,他便喜不自勝,常常自言自語:「吾曹可以富貴矣」。考試之後,果然直接選定秦塤為第一。而另一位參詳官沈虛中比起他更是有過而無不及,還沒等揭榜,便派小吏夜裡逾牆去向秦檜偷報消息。】
【若說有秦塤這個關係戶在,陸游無法與之爭奪榜首。那剩下還有很多進士名額,無論如何,這次陸游都該高中了吧?】
【可惜,陸游仍然榜上無名。】
【而且更為悽慘的是,他這次連第三場殿試都沒能參加。】
【陸游雖然成績優異,但秦檜卻令禮部以「喜論恢復」、鼓動抗金為說辭,下文黜免陸游,宣布他考卷無效,取消殿試資格。這次考試,舞弊無所顧忌,秦檜門生、姻親皆名列前十名。只是在殿試時,宋高宗趙構讀秦塤策論,感覺其中頗多秦檜之語,遂進張孝祥為第一,秦塤為第三。】
【陸游三次赴試,秦檜的影響如影隨形,最後一次竟慘遭黜免。】
【從隋朝創立科考制度至北宋五百多年間,從未有過黜免出類拔萃者之事,而陸游竟成為史無前例的第一人,這引起了朝野震動。殿中侍御史湯鵬舉嘆道:「今科舉之法,名存實亡……而知舉考試官皆登貴顯,天下士子歸怨國家。」更有憤者,矛頭直至秦檜:「悉以親黨居之,天下為之切齒,而士子無復天子之臣矣!」】
「父親,你看!」
臨窗的趙汾突然示意趙鼎往茶樓下看。趙鼎還沒湊過去,比他年紀更大些的李光和離窗更近的陳子茂倒是眼明手快,兩人齊刷刷撲到窗前,向下張望——
李光皺了皺眉,他年紀大,臉皮薄,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只能捅捅身邊的陳子茂,裝腔作勢地問:「子茂,你可看見了啊?」
陳子茂看了又看,底下不就是正常的市井人流?他看了又看,看花了眼也沒看到有什麼事情值得趙汾如此大驚小怪。
但陳子茂是個老實人,聽到李光發問,他搖搖頭,實誠地回答:「什麼都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