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俊視線下移,終於看到那些人手上拎著的玩意,鏨子,楔子,錘子,剁斧……倒的確是石匠和泥師慣用的工具。
「你喊他們來作甚?」張俊面色不善地讓開身,讓這五個底層的匠人進入寺廟。
看著石匠這一行人向里走去,張俊以為劉光世反悔了,轉而想將趙構軟禁在廟裡。動怒的張俊這會兒也不急著走了,反手關上廟門,轉身嘲弄道:「你不會是想給陛……老爺修廟吧?你真以為老爺會安心呆在這兒?」
「修廟不假。」劉光世挑挑揀揀地回答,含糊其辭,抬手示意匠人們開始工作。
「你到底想幹什麼?」
張俊一把拎住了劉光世的領子,兇惡道:「當初說好了,我帶他出來,而你負責……」
張俊急急吞回那句話,左右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總之,你若是不弄死他,我就弄死你!」
劉光世拍了拍他的手,示意張俊鬆開。但張俊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挑釁般地將劉光世往牆上一推,露出個兇狠而嗜血的笑容:「給我一、個、解、釋!」
趙構躲在遠處,原本憂心如焚,但眼看著那邊的兩人起了爭執,當即大喜:這廟沒有後門,光指望他自己,想必不可能突破兩個武夫的封鎖闖出去,如今之際,只能……趙構打定了主意,悄悄蹭到一個正在攪和黏土漿的工匠身邊。
他掛上一個慣常的笑,想和工匠套套近乎。可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趙構的臉色猛地一變——
工匠身上的汗味撲面而來,趙構下意識捂住鼻子。
可這還不算,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集中到了工匠那黢黑的脖子上,眼瞅著汗珠從深褐近黑的皮膚上滑落,如同大雨過後的淤泥,而那青黑的血管好似在泥地里翻滾的蚯蚓……趙構猛地乾嘔起來,被噁心得頭暈目眩。
趙構的一生,從呱呱墜地時就被各種高級的薰香包裹,而他目光所及之處,見到的都是潔淨整潔的臣子奴僕。即便在作秀時需要會見下民,那些百姓也都被提前拾掇得乾淨整齊,如此方能顯得大宋國富民安,顯得趙構治理有方……
他從未接觸過這樣帶著汗臭和泥垢的百姓。他從未接觸過這樣活生生的黎民。
今天他終於靠近了他們。
但趙構只覺得噁心。
趙構摘下腰間的香包放到鼻尖狠狠嗅聞,如同犯了病的肺癆鬼。理智告訴他,此刻他應該露出笑容,裝作平易近人的模樣同工匠繼續套近乎。
一番生理與心理的博弈之後,趙構花了數秒做好心理準備,艱難地放下香包,再次擠出溫和的笑:「老師傅,打攪了。」
工匠抬起頭。
他打量著面前的趙構,先是看了看趙構上半張臉那緊鎖的眉頭和寫滿厭惡鄙夷的眼眸,又看了看他下半張臉格外割裂的僵硬笑容:「讓貴人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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