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的,竟是貞節牌坊上的楹聯!
一語落地,全場寂靜。百姓們似乎嗅到了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息,無不噤若寒蟬。他們的目光在馬車與書生之間來回遊移,似乎在評估著什麼。
但馬車裡的柔嘉公主一言不發,唯有馬夫坐在外面瞪著書生憤憤不平。
見自己一言有如此成效,書生大喜過望,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繼續背誦:
「《列女傳》有言,古有貞姜者,齊侯之女,楚昭王之夫人也。王出遊,留夫人漸台上而去。王聞江水大至,使使者迎之,忘持其符。使者至,請夫人出,夫人曰:『……今使者不持符,妾不敢從……妾聞之,貞女之義不犯約,勇者不畏死。』使者取符,則大水至,台崩,流而死,乃號貞姜。」
這是在用「貞姜」的例子勸告柔嘉——殘花敗柳之軀,不如早日投水而死。
「《女史箴》有言,膏不厭鮮,水不厭清,玉不厭潔,蘭不厭馨。爾形信直,影亦不曲;爾聲信清,響亦不濁……浴者振衣,沐者彈冠;人知正服,莫知行端。服美動目,行美動神;天道佑順,常于吉人。」
這是把女子的貞操比作膏、水,玉、蘭花,失去貞操的女子,猶如不新鮮的油膏、不清澈的渾水、有瑕疵的碎玉、散發臭味的蘭花,令人生厭。不遵循規矩守護貞節的女人會受到上天的厭棄,福祉和好運絕不可能降臨在她們身上。
「《女則》有言……」
書生搖頭晃腦,越背越流暢,聲音也越來越大。
而他對面的馬車卻始終悄無聲息。
漸漸地,兩旁的百姓開始小聲議論,他們低聲交談著,時不時看一眼馬車。
柔嘉聽著外面的喧囂,她緊緊閉著眼,生怕自己的淚水落在霞帔之上。
在金地為奴為婢的時候,她沒有哭。
親手殺死趙桓的時候,她沒有哭。
但如今,她的眼淚洶湧如潮。
模糊的視線里,柔嘉望著鮮紅的霞帔,突然無比想念母后:「娘,或許當初我就該和你一起走……」
「臭酸儒,快點滾開!」
一個脆生生的聲音突然打斷了書生的背誦。沉浸在得意里的書生驟然被驚醒,他瞪大眼睛,怒不可遏:「是誰?是誰讓我滾?!」
他環顧人群,如同一頭被激怒的公牛。
「你一個大老爺們,背什麼《女孝經》?《孝經》還不夠你呼嚕麼?」那個聲音再次出現,書生這次終於精準定位——竟然是個垂髫的娃娃!
娃娃看起來不過四五歲,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紀。他一邊舔著糖葫蘆,一邊拿眼睛睨著書生,頗有種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模樣:「柔嘉公主要回宮,是條好狗就別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