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他,無論處於什麼樣的境地,應帙不喜歡的特性他都會嚴防死守地掩藏,不會將那些惡劣而糟糕的東西展露出來。即使他恨透了害死應帙的那名稚童,在應帙面前,他照樣會裝成一個慈祥的父親,因為這是應帙想要的。
可易承瀾似乎完全反著來了,他在外面裝出一副好人的模樣,反而在耿岳面前道盡了狠話。
講些美好的謊言誘騙他不行嗎?遂徊疑惑,耿岳一個被精神黑洞關了十多年的哨兵能懂什麼,哄騙這種人多容易?就說耿際舟是主動跟過來的,就說傷害小帙和遂徊是迫不得已,他會懺悔彌補,就說大家都很好,沒有一個人會受到傷害,一切代價都等到把耿岳騙出去再說。
如果是他,他可以一個謊言套一個謊言,永遠活在欺騙和忐忑中,只要戀人可以永遠陪著他。
代價……?
被追殺算什麼代價?和昔日友人斷交算什麼代價?只要沉睡的應帙能夠甦醒,如往日一般好好地站在他身側,他可以接受一切。
在遂徊心目中,只有被應帙憎恨才算代價,和應帙兩不相見才叫代價,應帙失望的眼神和牴觸的情緒絕對比世界上任何的刀刃都還要鋒利。
念及此處,遂徊忽然想到了什麼,轉身看向還處於僵持中的耿岳和易承瀾:「我可以問一個問題嗎?」
聞言,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身上,包括去而復返的龍讓,「我擔心還有人進入黑洞,讓燧石再去找找看了。」他快速解釋方才離開的緣由,又問:「遂徊,你要問他什麼?」
「第三個問題,」遂徊接上應帙之前的話,「易承瀾,你做了這麼多事,所為究竟是讓耿岳復活,還是——」
「遂徊,你不用問這個。」耿岳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超出自然規律的事情必然有其代價,我不需要復活……」
「還是……」遂徊篤定地說了下去,「想和耿岳在一起。」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耿岳也陡然止住話頭,還算溫和的神情逐漸變得冷硬,交雜著濃濃的無奈和難過。
易承瀾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著遂徊:「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區別嗎?我當然是想和耿岳在一起,才寧願犧牲耿際舟的命也要讓他復活。」
他明知耿岳看中耿際舟,卻還是三番五次惡意地在耿岳雷區踩踏,報復性地抒發著這些年來耿岳死亡帶給他的劫難。
語言和行為不相匹配、故意為之、想要激怒對方。
這些用來形容耿際舟的話語此時此刻也能完美套在易承瀾身上,即便這對養父子貌合神離,但近二十年的朝夕相處還讓他們的行為方式逐漸趨於一致。
「區別很大,」遂徊說,「若是我……」他語盡於此,抬眸認真地和易承瀾對視。即便語焉不詳,後者仍舊瞬間領會了他的意思,易承瀾的雙眼中映出一個和他同樣瘋狂而無畏的靈魂,生與死皆不重要,他們自私、卑劣,恐懼孤獨。無法接受獨自身處人間,也無法高尚地讓出活下來的機會孤身通往地獄,他們是陰暗的泥沼,以愛為名將戀人捆縛吞噬,一起生,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