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沒出息,多大點事就哭哭啼啼的,」龍讓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怎麼養成了這麼一副古怪的性格?要是我……算了,沒能陪著他,是我的錯。」
應帙已經知道龍讓打算做什麼了。不可否認,在對方隱晦表達出這一層含義的時刻,他無法避免地產生了一種發自肺腑的慶幸感,他沒那麼捨己為人,事實上,他雖然看起來做出了極為光輝偉大的舉措,但也明白日後大概率會後悔今日的所作所為,他會在這片空無一人的無聊空間裡發瘋,會產生一些極端的情緒,會——不顧一切地穿過裂隙離開這裡。
應帙從不高估自己的人性,理智和責任讓他在此時此刻為戀人和朋友以及世界做出犧牲,做出類似於方才那樣正確的行為,但他不可能永遠保持清醒和冷靜,他終究會拜倒在欲望和私利之下。相信即使正直如耿岳,如果不是沉睡的哨兵無法穿過精神黑洞的裂隙,他也必定早就違背內心的責任感回到現實世界。
所以應帙只能保證會在空間裡堅持到最後一刻,直到徹底敗給本能。
……其實他再明白不過了,當他放棄堅守決定離開的時候,沒有人會責怪他,大家只會覺得他出來得太晚了,他們會喜極而泣,會用無數冠冕堂皇的話語消除他的罪惡感。
最重要的是,應帙也知道他真的盡力了。
世界離了誰都能轉,沒必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他太懂這些了,他會權衡利弊,會理智地考量,會精明地計算,會平衡外界與自我,所以才最適合留下。
應帙反而擔心耿際舟這個看似精明實則一根筋的傻子和遂徊這個總能給他新體驗的神奇海螺真就一門心思待在這裡守裂隙,硬生生地將自己逼瘋。
就單憑這兩人被送出去的時候那副生離死別,一輩子都不會再見的樣子,應帙就覺得他們肯定是沒想過守不動了還可以主動出去這一個選項。
但現在龍讓給了他第三種可能,這名缺位二十年的父親遲來的想要承擔起這份責任。
「您不想出去看看嗎?」應帙問,「周瓊,周如翊,您不想見他們嗎?」
「你不是說了我在外面就剩一個腦子了嗎?」龍讓擺擺手,「指不定出去直接死了,那還不如在這裡活著。」
「叔叔……」
「快滾,趁我還沒改主意之前。」龍讓煩躁地揪住應帙衣領,看動作甚至是想把他直接扔上去。
應帙安靜地看他一眼,「您確定了嗎?」
「還在廢話什麼。」龍讓無奈地原地坐下,見應帙堅持,只好講出真正的實話,「……我大概率出不去。」
這裡分明沒有風,但應帙的長髮和衣擺一直受裂隙的吸引在飄揚,而龍讓身上卻靜得仿若一潭死水,是具有蓬勃生命力的靈魂和早已故去的死物在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