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今年上香掃墓時,阿康遲到了嗎?是用程家名義捐給東華三院的錢不夠多?祖先是覺得金融風暴時,程家資產蒸發一半,生氣了?
都不是。
大程生思前想後,終於想起八十年代時,由他牽頭負責,跟廣州程家那邊打了場官司。也是因他主導,收買記者媒體,抹黑唱衰廣州程記。
他再擲杯筊,這次得到了一平一凸。
像他這樣的人,所謂的迷信,也多少是「只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意思。當年那件事,是他正式接管香港程記後做的一件大事,他自認做得漂亮利落。現在讓他承認做錯了?他不甘心。
又拋三次,連著三次都是聖杯。祖先的意思,很明確了。
大程生忙找來蘇師傅,問他意見。蘇師傅跟他要了程家所有人的生辰八字,大程生把自己跟程季康的給了他。但給到自己生辰時,留了個心眼,沒有寫具體時辰,只寫個「吉時」。蘇師傅見慣了富豪的謹慎行事,沒追問,埋頭在紙筆上算過,又放下筆,呷一口茶,斜眼瞧大程生,「你還有個兒子吧。」大程生說,是。蘇師傅言到即止:父子倆,多走動走動。大程生疑惑:他不是克父克母嗎?蘇師傅笑,搖頭,一句話都不願多說。因蘇師傅在業內名氣響,大程生深信不疑,便對程季澤放下芥蒂,邀小兒子回家吃飯。
後來的事,便順其自然了。大程生在飯桌上講起廣州程記這事,說到底是親戚一場,當初不該趕盡殺絕,自己也痛心云云。程季澤早從蘇師傅那兒聽說了背後真相,也只陪他演戲,說「爹地不要太擔心,如果你介意的話,我可以替你北上打聽消息。」
大程生縱然迷信,也是個生意人,不可能被風水師牽著鼻子走,自然有他的現實想法。
大仔程季康絕非守成之輩,他野心勃勃,結交中女友,也只為程記爭取更多見報機會。但不知是運氣所致,還是確實技不如人,他試圖從制餅業以外尋找新的增長點,卻每每失意,又愈戰愈勇。香港經濟長期側重於房地產,程季康覺得這次十拿九穩,不料一場金融風暴襲港,程家資產大縮水。他暫時收了餐飲生意以外的心,但也知道香港財富圈,就是個小圈子分餅吃的世界,於是提出到內地發展。
大程生:「不可。八十年代時,法院判了,廣州程記不能到香港發展。」
「香港法院只管香港本地。」
「人家不是傻的。我們去內地,廣州那邊肯定也會打法律牌。現在是:誰都不能過江,守著自己地盤。」
程季康惱火。香港市場始終有限,不能到內地發展?自家官司勝訴,卻是要斷我們的財路?那幾天,他縱是對著大程生,也如黑面瘟神般冷淡。
大程生也有苦說不出。八十年代初,家裡傭人華姐回台山老家,都要帶大包小包舊衣物分發,帶點瑞士糖、力士香皂,眾親友也迫不及待分搶。有次,還要去廣州友誼商店用券買電視,再帶去台山給親戚。當時,內地只是個設廠的廉價地方,誰想到會變成具有巨大潛力的市場?
再口硬不認,這事也隱隱成了大程生心結。再加上似真似假的「祖先怪罪」,他心事更重了。但若是讓程季康北上,以他的個性,怎肯向廣州程家低頭?不低頭認錯,所謂的合作就不可能實現。